月是故鄉明。古人說的,更準確的,是一種心境,遊子的心境。
八月十五,小山村的中秋月是實實在在的美,真真切切的明。
沒有車水馬龍的塵囂,沒有霧霾的籠罩,沒有霓虹燈的爭輝,枕山棲穀,月明星淡,一如空穀幽蘭。
大白天,高家小山村的鄉親們,已經親眼目睹了市長和“縣太爺”的風采,等於是見識了高和親弟弟的不同尋常、不同凡響。
到了晚上,鄉親們不再圍著高義他們看了。
樸實的鄉裏鄉親明白了,現在高和的弟弟離他們越來越遠了,遠的讓大家高不可攀了。
村主任鑽到了,江似練規則沒講清楚的空子,罰酒他要拖江支隊墊背。
江似練不是酒桌上,“久經沙場”的幹將,他寄希望的就是走巧,——四兩撥千斤。你現在讓他一開始,就罰酒一杯,他當然不幹。
好在僅僅是僵持了一會兒,馬上有人打破了僵局。
“罰酒我來喝,我來晚了,另外自罰一杯。”打破僵局的是髙如星。
髙如星已經在高義新屋的牆角站了幾分鍾,他在觀察露麵的最佳時機。
別人到“高府”來,一般是兩盒月餅,成雙。髙如星帶來了四盒,成雙成對。
髙如星他比高義小一歲,矮一點,但是,白白淨淨,圓圓胖胖,比高義有福相。
髙如星不但有楚峰的為人四海,還有高義的自視清高。
髙如星與高義同村同族,但是不同“近房”,屬於遠房兄弟。
他們一向很少來往,彼此也性格迥異。髙如星從小,像一個大姑娘,文文靜靜;高義會走路就打打殺殺。
因此,他們兩個人小時候,便很少在一塊玩。
後來,高義參軍去了部隊,髙如星去省城讀了大中專。
高義是村裏的第一個解放軍軍官,髙如星是村裏第一個國家幹部。
村裏人一致認為,髙如星和高義是他們高家村的驕傲。
公開場合,村裏人說,他們是棋逢對手;私底下,村裏人減掉了兩個字,說他們是,誰也不服誰的對手。
——事實上也差不多。
高義提幹了,髙如星才剛剛大專畢業。
髙如星畢業後分配在土管局,他當了股長,高義轉業到縣城隻是一個普通民警。
後來高義反超了,由副大隊長到大隊長,進而當了副局長,髙如星還是股長。
盡管高義當了公安局的副局長,而且是正科級的副局長,但那時候,髙如星是不服高義的。因為高義的副局長,遠沒有他的股長當得瀟灑,過得滋潤。
當高義惡運當頭,進了第三監獄,髙如星卻吉星高照,到城建局當了第一副局長,並且有縣委領導暗示他,他就是下一屆城建局或者土管局的正局長。
那時候村裏人都說,髙如星天生的就是一副福相,而高義小時候就是一副“凶相”。
那時候除了村委會的幹部,有求於季總和毛毛,沒有明白說出來,村裏人沒人相信高義還會有逢凶化吉的這一天。
高義逢凶化吉了,不過,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如果是放在前幾天,髙如星還是不肯相信高義會時來運轉。
但是,今天親眼目睹了楊帆和汪然的“屈尊”來到,他不得不放下了幾十年的心結,承認了高義更勝一籌。
因為楊帆和汪然到了村裏,村裏是群情鼎沸,髙如星很多所謂的莫逆之交,他們一到高局長家裏,就察覺到了:今天不對勁。
當他們知道是楊帆和汪然來了,是去看望高義的老母親。這些人,絕大部分匆匆忙忙告辭了,不肯留下來吃飯喝酒。
——他們可不想同楊帆,尤其是汪然打照麵。
吃中飯的時候,髙如星也是心不在焉的,他讓兄弟在四樓“觀敵瞭陣”,一旦發現縣委書記離開高義家,就馬上通知他。
可是髙如星異常誠懇的邀請,並沒有留住汪然和楊帆匆忙的腳步。
直到這時候,髙如星才真正明白,今天的高義已經不是當初的高義,他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
直到這時候,髙如星才在萬般無奈之下,選擇了心裏一百個不願意的登門拜訪,選擇了不得不低頭的“屈就”。
髙如星在銀城的官場上,是白手起家,也是一路明爭暗鬥闖過來的,他能夠不知道,官場上的遊戲規則嗎?
正因為髙如星曉得其中的利害關係,所以,他進了第三監獄以後,逢人便說,是高義在背後動了手腳,不然他不可能會有今天。
髙如星縱然也後悔,一個村裏出來的,應該同舟共濟,不應該與高義龍爭虎鬥,然而,他說的最多的還是曹植的七步詩:
“煮豆持作羹,漉菽以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