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所謂朋友就隻是這樣吧(3 / 3)

於是我們都摔得鼻青臉腫,明明都痛極了,兩個人都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可看到對方的臉時,卻不由自主地大笑起來。

我低下頭,一朵油桐花落在腳邊,為什麼要想起這種事情?

這些應該被時光碾碎,變成歲月長河中的一粒浮沙的前塵往事,如果隻有一個人還記得,那是一件很悲傷的事情吧!

時光荏苒,光陰似箭,我以為不會變的那些東西,都被歲月劃得麵目全非。

“雲雀,你在這裏做什麼?”唐瑞澤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我回過神,隻見他站在前麵一個路燈下麵,有些不解地看著我。

“奶奶讓我出來看看你怎麼還不回家,我一出來就看到你站在那邊發呆,怎麼了?”

“沒什麼。”我搖搖頭,一邊回答一邊朝他走去,“走吧,回家。”

唐瑞澤靜靜地看著我,路燈下他琥珀色的眼眸仿佛會發光一樣,那是一種能夠看透人心的眼神:“怎麼了?雲雀,今天發生什麼事了嗎?”

“什麼都沒有發生。”我朝他苦笑著問道,“可以什麼都不要問嗎?”

“雲雀,這不像你啊!你不是一向都很坦率的嗎?有什麼事情是不能跟哥哥說的嗎?”唐瑞澤一邊說著,一邊不放心地看著我。

是啊,以前我那麼坦率,有什麼就說什麼,可是,為什麼每次觸及舒海寧的事情,我就無法坦率地說出心裏所想呢?

“求求你,不要再問那些我暫時還不想去回想的東西,好嗎?”我望著唐瑞澤的眼睛,懇求道。

因為隻要一想到那些,心裏就會好難過。

像是有人拿心髒當了容器,在裏麵醃了滿滿一罐青梅,又酸又澀,還微微有些脹痛。

“抱歉,雲雀不想說的話,我就不會再問了。”他牽著我的手,將我帶回了家。

奶奶已經做好了一桌子的菜,都是我愛吃的,見我回來,就催促著我去洗手。

“今天我們雲雀可是剛剛經曆了一場重要的考試,要好好地慶祝一下才行。”奶奶一邊幫我拿碗筷一邊說道。

我進了洗手間,鏡子裏映著我有些泛紅的眼睛。我忙擰開水龍頭,用冷水狠狠洗了一把臉。所以唐瑞澤會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我這個樣子,沒有發生什麼才奇怪吧!

用毛巾擦幹了臉,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沒有什麼不對勁後,才從洗手間走了出來。

吃過晚飯後,我趁著唐瑞澤幫奶奶洗碗的時候,一個人走出了家門。

現在的我心情很不對勁,我需要出去散散步,順便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

夜晚的海風已經沒有白天的燥熱感了,涼涼的,吹在身上很舒服。

海浪卷著粹白色的浪花一下一下拍打在沙灘上,我卷起褲腿踩入海水中,果然還是這樣最舒服。

我踩著海水走了一會兒,直到心情終於徹底好轉,才走到海水拍不到的沙灘上。

我找了一處幹爽的地方坐下來,如果再繼續往前走的話,就要走到被開發出來的供遊客遊玩的那片沙灘了。

坐在這裏,隱約能聽到遠處的喧鬧聲,甚至還有微弱的燈光照到這裏來。

我坐了一會兒,忽然聽到沙灘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我下意識地抬頭去看,隻見一個人朝我的方向緩緩走了過來。

而更遠一些的地方,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好些人,那些人在那邊生起了一堆篝火,也不知道打算做什麼。

我將視線重新移到朝我走來的那個人身上,當他走近,近到我和他都能認出對方是誰的時候,我和他都愣住了。

誰都沒有說話,誰也沒有動,就這麼看著,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臉,他應該也看不清我的表情。

可是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

打破這個局麵的是從遠處傳來的一聲呼喚:“海寧,你去哪裏了?快回來,我們都準備好了。今天可是為了慶祝你和花月眠高考順利結束,你這個正主兒不見了,也太不像話了!”

像是大夢初醒一般,他飛快地轉過身,邁著大步朝前走去。走了十幾步,他的腳步稍稍遲疑了一下。我以為他要回頭看我,然而並沒有,他沒有回頭,而是用更快的速度跑向了那堆篝火。

我用手抱住膝蓋,將臉埋進臂彎裏。

他沒有說謊,他身邊已經有很多朋友了。

那個時候,我竟然會覺得他有些寂寞。

我還真是自作多情。

05

沒有誰會留在原地一成不變,大家都會慢慢變得堅強。我以為我已經很堅強了,堅強到不會再次受傷,然而我真是太高估自己了。

十八歲的我和八歲的我,明明什麼都沒有改變,一如既往地是個軟弱的家夥,一如既往地對沒有答案的東西一竅不通,一如既往地擅自對人抱有期待。

遠處的歡笑聲聽著是那麼刺耳。

記得那時候也是一群人在笑在鬧,隻有我留在陰影之中,不同的是,那時候還有舒海寧陪在我身邊。無論遠處多熱鬧,他都不會去,隻是靜靜地陪我待在黑暗中。

而現在,他已經不會再做那種事了。

他選擇去了更加熱鬧的地方。他沒有做錯什麼,誰都向往陽光,沒有人例外。

我從沙灘上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沙粒,深吸一口氣,然後長長地呼出去,仿佛這樣就能把心裏的不快樂隨著那口氣一同呼出去。

我轉身朝家的方向走去,在這裏旁觀別人的熱鬧,這種讓自己不痛快的事情我才不做。

推開鐵藝大門,我走進院子裏。

“回來了?”坐在搖椅上的唐瑞澤站起身,緩緩地走到我麵前,微笑地看著我,“雖然你剛剛散步回來,但我還是想讓你再陪我出去散會兒步。”

“好吧。”我有些無奈,麵對唐瑞澤的這個請求,我找不到理由來拒絕。

再次推開鐵藝大門,唐瑞澤卻沒有朝海邊走,而是走向了與海邊截然相反的路。

那條路的兩邊種了許多油桐樹,地上落了一層油桐花,白色的花瓣,深黃色的花蕊,一腳踩上去,軟綿綿的。

“你讓我什麼都不要問,但我剛剛想了一下,我發現我還是沒有辦法放著你不管。”唐瑞澤淡淡地說道,“誰讓你是個情商很低的家夥,一旦鑽了牛角尖,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我今天和他見到麵了。”我停下腳步,盯著自己的腳尖低聲說道,“我明明那麼高興、那麼期待。”

“嗯,然後呢?”唐瑞澤輕聲問道。

“完全不一樣了,和記憶中的,和我以為的,都不一樣。”我雙手背在身後,抬起頭看向唐瑞澤,“他說就算我回來了,他身邊也已經沒有我的位子了。他已經把小時候我和他是彼此唯一的朋友這件事忘了,也是啊,十年了,會長大、會改變,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所以呢?”唐瑞澤靜靜地看著我,他的眉眼在路燈下清秀極了。

“所以我失去了我唯一的朋友。”我說道。

唐瑞澤朝我走了一步,盯著我的眼睛說道:“所以你就一個人沮喪了?這種事很正常吧,尤其是你們之間隔著十年的時間。”

是,沮喪,很沮喪。

“但是雲雀,你不覺得這樣也不錯嗎?”他微微笑了起來,“與完全不一樣的友人相遇,雖然彼此都很陌生了,但是曾經能夠成為朋友,這就說明隻要了解了現在的舒海寧,就能夠再次成為朋友吧?”

再次成為朋友?

我怔住了:“可以這樣嗎?”

唐瑞澤抬起手在我的腦門上敲了一下:“當然可以啊,這也是一種挑戰,不是嗎?”

“不是很有趣嗎?再次成為朋友,以完全陌生的身份。”他低笑著說道,“你不會是打算再也不和舒海寧說話了吧?”

“喀喀。”被人戳中心思,我不由得有些尷尬,我的確是打算再也不和舒海寧說話了,因為他說了不打算回憶過去,也不承認我是他的朋友。

“所以說,你這種低情商的家夥,我怎麼可能真的丟下不管?”唐瑞澤無奈地說道,“走吧,回去吧,不然出來久了,奶奶要擔心了。”

“好!哥哥,謝謝你!你簡直就是我人生中的明燈,是燈塔,是風向標!”

我的心情忽然變好。就像唐瑞澤所說的,和舒海寧再次成為朋友這種事很有趣。

唐瑞澤將我的頭發揉得亂七八糟,笑罵道:“就你會拍馬屁,一點兒都不走心。”

回到家之後,我洗了個澡就上床睡了,這一次我沒有失眠,幾乎頭一碰到枕頭就睡著了。

大概是因為時差終於倒過來了吧,我想。

高考結束後的第二天,我起得很早,因為天一亮,我就再也睡不著了。

一想到要努力和舒海寧再次成為朋友,我整個人就輕飄飄的,心情好到根本平靜不下來。

好不容易熬到八點多,我和奶奶說了一聲就出了家門。

舒海寧的家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了,他家的位置被劃在了小區改造的範圍內,不過我出門之前問過奶奶,所以要找到舒海寧的家並不難。

站在舒海寧家門口,我深吸一口氣,然後按響了門鈴。

很快有人來開門了,是舒海寧的養母許阿姨,十年的時間在她臉上留下了兩道淺淺的皺紋。

她看到是我,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似乎沒有記起來我是誰。

“許阿姨。”我笑著喊了她一聲,“我是雲雀啊!”

“雲雀?”她眼睛一亮,一下子就想了起來,“哎呀,我們雲雀都長成漂亮的大姑娘了,我一下子都沒認出來,快進來坐。”

我被許阿姨拉進屋,她泡了杯茶放在我麵前,然後在我對麵的沙發上坐下。看得出來,她見到我真的很高興。

“雲雀離開我們這裏有十年了吧?什麼時候回來的?這次回來不走了吧?”

“回來一個星期了,回來參加高考的,不出意外,應該不會再離開了。青鹿的變化好大啊,變得好漂亮。”我感慨地說道,然後四下打量了一番,問道,“阿姨,海寧呢?”

“海寧在樓上呢,我去喊他。”

許阿姨說著就上了樓。

我坐在沙發上等著舒海寧的時候,順便打量了一下他家的客廳。

與那時候完全不一樣呢,也是啊,換了新家,怎麼可能還保留以前的東西呢?

舒海寧很快就從樓上下來了,他穿著一件白色T恤,黑色中褲,半截小腿露在外麵。

“你跟我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拉著我就往外走。

“喂!”我掙紮了一下沒有掙開,曾經八歲的小男孩已經長成比我高一個頭、很有力氣的大男生了。

他抓著我的手腕,一言不發地走出去好遠,最後在一棵大大的油桐樹下鬆開了手。

他皺著眉頭對我說:“我記得我說過……”

“我記得。”我打斷他的話,不知道為什麼,我不想再從他嘴裏聽到那種話了,“不過,舒海寧,我今天是來告訴你一件事的。”

“什麼?”他看上去似乎有些不耐煩。

我笑著說道:“你說得很對,十年前的那些事的確已經毫無意義了,就讓我們重新認識吧!我決定了,要和你重新成為朋友。”

他愣住了,眼裏有我無法弄明白的神色。

我看著他的臉,我已經做好準備了,哪怕他馬上否定我的想法,我也不會就此放棄的。

“隨便你。”結果,他是這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