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所有人都忙碌了起來,但是沒有一個人知道到底應該去什麼地方,到底應該怎麼做。所有人都打著手電筒在風雨裏走著,或許有人有著怨言,但是,外麵的兩個孩子卻成了時刻牽動人心的所在。這一個家已經算是毀了,我能找到它最後的一絲存在的意義嗎?
大隊都是破屋子,那種土牆,其實用工具都可以挖開。當然,這裏也有些堅實些的牆壁房間,但是現在,這樣的房間關押著一個女人。雖然是女人,還要有人看管她,因為她很特別。
她自從來了之後就不說一句話,和前麵的顏老師不同。她現在眼睛無神,失魂落魄,沒有一點想要和別人交流的意思。無論警員們怎麼問話,她都閉口不答,現在已經是過去了十幾個小時。警員們都換了好幾撥了,她也沒有吃過一口飯,喝過一口水。到現在,她的嘴唇都是一種紫色了,缺水和沒有吃飯讓她的身體極其的虛弱,要不是長期以來幹農活讓她的身體還算健壯,她應該早就到下了。不過,她現在行屍走肉一樣的感覺,我很清楚,倒不倒下無所謂,她已經沒有活著的意義了。
“你說不說!你不以為繼續什麼話都不說,我們就不知道你殺死自己孩子的事,你會受到法律的製裁,被關起來,被判刑。你這樣的罪過還可能直接槍斃,是死刑!不要以為不說話真的能頑抗到底!”她對麵的警察很是生氣,大聲吼著。但是女人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好像身前的人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一樣。
我搖搖頭,對著身邊的王處長說道:“王處長,能不能讓我去問她?”
“哦,想不到你是個刑偵專家,現場的那些警察同事也對你的膽大讚不絕口的。行,你進去吧,有你幫助,他們一定能早點知道答案的。這麼問下去,的確不是辦法。”王處長說。
“能不能我一個人負責,其他的人不要插手,最好都出去呢?”我說。
王處長麵有難色,現在裏麵的女人可是殺死自己孩子的重犯,雖然隻找到了一個孩子的骨頭,但是現場的血跡卻能說明其他的孩子應該也受了傷,隻是掙紮著從屋子裏逃了出去。無論如何,她現在都是一件惡性殺人案主要嫌疑人,不能有失。而我,在這裏名不正言不順,要不是高洋的關係,或許我現在根本就會被他們孤立起來。當然,我是不怎麼在乎。但是沉浸官場很久的王處長自然是知道一些規則的,現在,他可是要冒險的。
他看了一眼高洋,高洋說:“沒事,他一個人足夠了。你放心,那個女人是不會出事的,齊安也是一個很厲害的人。”
有他的話,王處長還算是放了心,叫出了裏麵的那些警察。不過他們還是要在門外隨時待命。
我走了進去,如同親自去看一個失魂落魄的木偶一樣的人。
“你好。”我說。但是她沒有反應,意料之中。
她看起來很老,是的,長久以來身上的擔子早就壓垮了這個女人的身體和精神。她隻能用自己的一切來支撐著自己,不要自己倒下。想到她和自己孩子的生活的苦難,我甚至會覺得心痛。這是一個正常人始終都會有的對弱者的憐憫。他們就是弱者,淒苦,悲涼,甚至隻能吃著最差的食物,忍受著寒冷,穿著破衣服。不斷地掙紮著,隻希望自己能夠苟延殘喘一日。但是我又沒有資格評論他們的日子的好壞,他們活著為了自己的人生。
“餓了的話,有吃的。就是你旁邊的那些。渴了,也能喝水。”我說。
她繼續沉默。
“我想,你們生活的的確很苦,但是,苦裏麵會不會有些讓他們還能感覺到快樂的事情呢?可能,那些孩子們最大的希望和依賴就是你了。我不知道你聽著我的話,會有什麼觸動。但是,你忘記了他們的笑臉了嗎?還有圖畫,這些,這些。”我走到了她的前麵,把那些圖給她看著。一張,兩張,其實都是用各種各樣的材料做紙畫出來的,有衛生紙,有破包裝袋。上麵都是用木頭燒黑的灰當做是筆,任何東西都用來作畫。這家人太窮了,她的孩子沒有一個去上學的。本來山區裏麵就對上學這件事情不怎麼上心,觀念淡薄。再加上少少的學費就都是他們承擔不起的東西,她拿什麼去讓自己的孩子上學呢?然後,這個輪回周而複始,她的孩子們還會是那種沒什麼學識的普通人,什麼都不知道,都不理解。然後呢?下一代依舊如此。這是悲哀嗎?或許是的吧。
我把那些畫給她看著,她的身體抖著,終於有了觸動。上麵的圖畫都是一些混亂的線條,其實沒有多少藝術上的審美可言,但是上麵的圖畫卻有著最震懾人心的力量。
她看著,抖著,繼續看,繼續觸動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