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兒子在京都置辦了一座府邸,這次來是接你一塊去的。這老宅就賣了吧。”
“孽子!你給我滾,誰要去那勞什子京都!還想賣了我的老宅,你做夢,我死都不會把它交給你!”
“父親!”
年輕的華服公子哥正在與一垂暮老者對峙,那老者衣衫雖不華麗,卻也體麵,白霜染白雙鬢,皮膚像陽光下曝曬過的紙,皺皺巴巴毫無光澤。隻是那眼睛還依然犀利有神。依照五官猶可看出曾經也是個俊秀之人。
年輕公子還欲說什麼,卻被身旁的美婦拉住,體態雍容的女子,帶笑出聲,
“父親,相公也是一番好意,既然你不願那就算了,不要動怒嘛,氣壞了身體可如何是好。”
老人冷哼一聲背過身去,兀自進了裏間。少婦見狀識相地將自己丈夫拉走。
他們夫妻二人剛踏出老者的門,那年輕公子就沉不住氣的對著妻子嚷嚷,
“你幹嘛攔我,你看那老不死的,還是不肯交出老宅,那我京都欠下的一屁股債怎麼辦!”
美婦冷冷地笑了笑,敲了敲丈夫的額頭,“說你蠢不相信,你說如果那老東西死了…這祖宅不就。明白嗎!”
年輕公子恍然大悟,摟住妻子的腰,兩人相視而笑,渾然不覺本該進了裏間的人正站在門檻內扶著門框,麵露失望。
“阿顏,阿顏,你看那就是我們的好宇兒呀!他連家都不要了,阿顏,阿顏。”
白發蒼蒼的老者坐在床上抱著一個木質靈位兀自低語,他撫摸著那刻著愛妻楚氏夕顏之位的牌麵,動作輕柔,像是怕驚醒了什麼,更像是摸著愛人的麵,如此溫柔而小心。
“罷了,罷了,我的阿顏呐,陌早該來找你,你等著陌,就要來了。”
名為楚陌的老者將靈位小心翼翼地擺在床的右邊,用被褥將它蓋住一半,轉身換衣出了楚家老宅。
“楚先生,今天是您坐診呀!真是好啊!我們家貴子他不知怎麼了,老是哭個不停,您給看看吧!”
身穿簡陋布衣的老嫗抱著正嗷嗷哭泣的小孫子,走進楚家藥鋪看見坐在一旁的楚陌,還沒跨進門就開始嚷嚷道。
“不過是吃壞東西了,他體質弱,吃不得性寒的東西,你們是否給他喝了小米粥,那是性寒食之物。我現在開副藥,調和下便好。”楚陌探了探小娃娃的脈息,便提筆開了藥。
“好好,謝謝楚先生了。楚先生真是神人呢,每一次都藥到病除。前陣子兒媳婦還說楚先生年紀大了,怕是不為人診病了。沒想到您又出山了,有您坐診楚家藥鋪的生意定是會好得不得了的。”
老嫗接過藥方還不忘多寒暄幾句,隻是她說的倒也是實話,自從一年前楚陌不再坐診後,楚家藥鋪的生意的確寡淡了許多。他也年事已高,楚家又還算富裕,所以大家都以為楚陌不會重回藥鋪了,可今日卻見他又重出江湖。自是惹人詫異。
“夫人言重了。小希,為夫人抓藥。”
楚陌明顯不願再談,老嫗識趣不再囉嗦跟著小童子去取藥。
夕陽將藥鋪的牌匾染上暖暖橘黃色,光線柔柔地打在楚家藥鋪四字上將其斜斜分割。楚陌背起藥箱走出藥鋪,將已老舊的木板一塊一塊拚起,合上藥鋪大門。他抬頭看著那溝壑縱生的匾,那些細碎的裂紋就像他臉上的褶皺,刻住時光,留下光陰。他佝僂的身影在夕影之中讓人有種這老人隨時會離開人世的錯覺。
他拄著拐杖一步一步向楚家老宅走去,走在那條走了無數次的小路上,看著陌上花開,恍惚間想起少年事。
與大多邂逅一樣,楚陌遇見夕顏然後相知,相戀,相愛。那年他方弱冠。
相識後三個月兩人已情至深處不可自拔。
因著他二人都是孤家寡人,並無高堂,情正濃時夕顏便搬進了楚家。楚陌家中並不寬裕,但她卻能在這小小的一方天地中造出別樣的溫馨。楚家的院子裏長著白色的夕顏花,那些夕顏小小的花瓣在陽光下格外的柔軟,一簇一簇,很漂亮。夕顏很喜歡。本來打算將院子裏的花全部鏟去種上能賣錢的花卉的楚陌最終為了夕顏放棄了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