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都最大的醫館安仁堂大廳裏此刻已經密密麻麻擠滿了人,坐在對麵麵攤的嶽無衣看著眼前密不透風的人牆感歎。
真是有味兒,跟前世自己開演唱會似的。
隻不過那時是站在舞台居高臨下看那些人為她瘋狂,如今她被甩在路邊吃著這些人留下的一屁股灰。
人生永遠是沒有做不到,隻有想不到;除了想不到,還有更多的想不到。
嶽無衣自嘲的笑笑,剛準備下筷子吃換來的第三碗麵,一團白影橫衝直撞地閃過一街的人從嶽無衣麵前呼嘯而過。嶽無衣剛夾起的一筷子麵條從碗裏飛了出去,筷子伸進嘴裏,含了一口寂寞。
嶽無衣攥緊筷子,深吸一口氣。
我忍。
再夾起一筷,這回她將碗端來嘴邊就著,呲溜呲溜快速把那口麵吸進嘴裏。
再夾一筷時,嶽無衣感覺麵前一陣風刮過,被手裏的麵碗瞬間被刮倒,碗裏的麵和湯一樣不剩地灑在了她身上。
嶽無衣舉著碗的手還僵在空中,抬頭一看,那陣風直直撥開安仁堂裏沙丁魚一樣的人頭,飛速躥了進去。
真是士可殺不可辱!她不就是想好好吃碗麵麼!
狠狠飛起一腳踢開麵前的桌子,頓時也化作一抹黛色的風一般追過去。
身後麵攤老板大罵:“哪來的瘋婆子跑上街來撒野來了!吃了麵不付帳就算了還踢壞老子桌子!再讓我看見你非剁了你……”
麵前金光一閃,額前一縷發飄然落下,罵聲被飛旋而來的金葉一把削了回去。
“哪來的混賬小子跑上街賣罵來了!你媽沒教你少說話多種樹?再讓我看見你,削的就不是頭發!”
“是是是是!”老板瞬間換了一張諂笑的臉撿起金葉,隻道是自己狗眼看人低,四處尋這出手闊氣的客官,卻隻見她上躥下跳土撥鼠一樣鑽進了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的安仁堂。
“兮哥哥,我知道你心裏怨我……”
“滾。”
“我爹他……”
“滾。”
“兮哥哥你聽我解釋!”
“滾!”
“君一兮!你非要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麼?”
安仁堂問診房內此刻一地的藥碗碎片,濃得發黑的藥汁四濺橫流,一臥一跪一對男女人爭執不休。床榻前趴跪著的鍾離洛軟著聲音想要解釋什麼,可惜那男子冷眼看著前方空處,眸光峻如冰川,右眼眼底一顆本該風情萬種魅惑人心的淚痣,這時仿佛在無聲譏笑著麵前人的愚蠢。
他似乎占盡了上風,惜字如金但說的每一個字都能傷人,雖然是同一個字。
她耐著性子想要討好他,卻接連被這一聲毫無情緒冰冷如霜的“滾”字堵回,耐性盡失謔然站起身,纖細的背影微晃。
床上男子這下幹脆把眼閉上,不理她了。
鍾離洛一滯,看著他發紫的雙唇,還是妥協了:“你好好休息,我這就去給你找解藥!”
一甩裙擺踏著滿地的碎片疾步走出,轉身的瞬間像是換了一個人,視房門三尺外密密麻麻的人群為無物,渾身散發著一股讓人退避三舍的凜然氣勢。
“讓讓!讓讓!”人群裏呼叫著忽然閃出了一團白影,衣袂帶風嘩然吹起鍾離洛的發,風風火火闖入問診房停在了床邊,圍著灑了一地的藥汁團團轉。
“哎呀你們!真是可惜了一劑上好的止血藥!”
眾人隻覺身前一涼,眼前一花,屋子中央就多了一團白色的東西轉來轉去,一團雲一樣轉的速度極快,晃得人燥得慌。白色的頭發,白色的眉毛,白色胡子,白色的道袍,總之是個嘴巴埋在胡子裏,眼睛埋在眉毛裏,眉毛埋在頭發裏,個子矮矮的小老頭。
鍾離洛一時被那股風迎麵撞得一個踉蹌,口氣不善問這莫名跳出來的人:“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