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心疼兮(1 / 2)

“後來母妃懷孕,生下了我,父皇封她為貴妃。我慢慢地長大,母親有時候會對我說,若我是個女孩該多好,母妃總告誡我,不要一個人到處亂跑,不要吃陌生人給的東西。有一天,我帶著小宮女出去玩,迎麵遇到了別的娘娘,那位娘娘罵母妃是狐狸精,還說我長得像母妃,長大了必定一個德行,我氣不過,就打她。可當時我才那麼小,小孩子能有多大力氣,她說我目無章法,卻不敢打我,就命宮女打我的小宮女,我眼睜睜看著那個宮女在我麵前被打到奄奄一息。”

葉紫弦腦海裏突然浮現出母親在自己麵前被打的畫麵,心痛難耐:“諸葛銓,別說了。”

諸葛銓看著葉紫弦臉色泛白,忍不住問:“怎麼了?”

“我隻是……不願意聽到太過悲傷的故事。”葉紫弦不想提及過去,隻淡淡道。

“恩,這些倒還好。還有一次,乳母喂我吃飯,她先嚐了一口,便七竅流血倒在地上。”諸葛銓仍自顧自地說著,雙眼微眯。

“然後母妃就限製了我的自由,走到哪裏都要帶著我。我被看著待在她的寢宮裏,衣食住行都分外小心,倒沒再出過什麼事。直到有一天,母妃突然暈倒,父皇心急如焚,太醫檢查不出什麼問題,隻說是心疾。我眼看著母妃一天天消瘦,父皇每天除了處理政務,就來看母妃,可母妃還是沒有好起來。我每天坐在母妃床邊看她,大多時候,她都緊閉著眼睛,好容易睜開幾次,卻沒有力氣和我說話,那時候,我真的好害怕,我已經見過兩次身邊人倒下,實在不想看到第三次。就這樣過了一個月,有一天,母妃突然張口,吃力地想和我說什麼,我聽不清楚,湊到她耳邊,隻斷斷續續聽見幾個字——好好、活下去。然後母妃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淚,握著我的手鬆開。那一年,我五歲,第一次體會到與親人的生離死別。”

“諸葛銓……”葉紫弦將自己的手附在諸葛銓手上,緊緊握住。

“母妃死後,我還是住在寢宮裏,看著周遭一切都沒有變,卻物是人非。父皇未趕上看母妃最後一麵,痛苦不已,隨後以皇後的禮儀下葬,又派了身邊最得力的宮人來照顧我。但是,父皇再也不曾來看過我,再也不曾來過母妃的寢宮。逢年過節,宮裏舉辦宴會,我才能見到他,而他看我的目光,也變得越來越怪異,似是難以置信,又帶著那麼點厭惡。有一天早上,我坐在鏡子前,嬤嬤幫我梳頭,突然說,七皇子啊,你和卿貴妃越來越像了,我終於明白父皇為什麼會厭惡我,他不想見到關於母妃的一切東西,尤其是我這張臉。”

諸葛銓說到這裏停頓了一會兒。

“後來,我逐漸被父皇遺忘,卻沒被宮裏人遺忘,她們開始想盡各種方法折磨我,說的最多的,就是我這張臉,她們說我是妖怪,才會生出這麼美的臉,一個男孩子長成這樣,必定是妖魔附體。和我一般大的皇子都不一樣親近我,說我是娘娘腔,那時候我第一次察覺,原來長相也是一種錯。”

“所以,你就常年以麵具示人?”

“是,我和父皇不一樣,父皇害怕麵對有關母妃的一切,而我剛好相反,我希望看到有關母妃的一切,包括我這張臉,所以我不會毀了它,便讓嬤嬤找人給我做了個麵具。然後我拚命學習,幸好宮裏的授課師傅白令涯人很好,從不拜高走低,見我學習比別的皇子快,經常下課後會多教我些知識,當時我最感興趣的,便是經商和算術。我夜以繼日地學習,別的皇子睡了我還沒睡,別的皇子在睡的時候我已經起來,每次師傅測試,我都是第一。然後他們就變本加厲地欺負我,除了語言上的攻擊,還有各種小動作,我這個人說來奇怪,越是被打擊,越是勇敢。待我12歲那年,師傅說,他已沒什麼能教我的了,他還說,我是個天生的商人,若是想遠離宮中是非,不妨自請出宮,他還給我寫了封推薦信,告知我他一位好友的地址,讓我去尋,學些武功用作日後防身。”

“那日湖邊,我見你功夫奇好。”

“恩,我當時也沒想到,他說的那位朋友,居然教了我十重心陽。”

“十重心陽?那不是失傳已久的絕學嗎?”葉紫弦感到詫異,她記得小時候,無吟說過,九重心蓮屬陰,十重心陽屬陽,二者相生相克,配合得好可天下無敵,亦可相互克製。

“恩,確實。我聽了白師傅的話,請求麵見父皇,先前並沒有皇子未及第便出宮的先例,誰知我剛提出來要走,父皇便同意了,他大抵,也是不願再見我的臉吧,畢竟睹物思人,盡管我戴著麵具,但還是會令他難免想起過往與母妃間的種種。那是我最後一次見父皇,他坐在大殿的座位上,離我很遠,我卻依舊能感覺到,他的孤獨和寂寞,我不明白為什麼宮裏其餘的皇子都在爭太子之位,可那一刻看著父皇,我隻覺得,大抵一輩子,我都不願坐到那個位子上。父皇派給我幾個侍衛,我隻從中挑選了竹汀,便走了。後來去找了白師傅說的朋友學了武藝,再後來開始學做生意,隻是再也沒有回過宮。在宮外,即使一開始很貧賤的日子,我也甘之如飴,我離宮的時候並沒有帶多少錢財,我甚至不想帶走宮裏的任何東西,幸好後來一切都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