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學生們登記願望的時候,路遙遙和班裏的大部分同學都有了接觸。上課之後,路遙遙再次發了練習題給同學們,同時,她走到了下課時不在座位上的幾位同學身邊。
董軸自始自終都在注視著路遙遙,這樣的路遙遙他沒有見過,認真的路遙遙,渾身散發著盎然的生機,像盛夏裏的紅杉樹,挺拔而驕傲。
看到現在的路遙遙腳步輕浮,董軸是有幾分吃驚的。這丫頭還在緊張?
路雅雅望著路遙遙,她很清楚,她的小妹妹,現在正在麵臨一種險境。
班級裏明顯調皮搗蛋的孩子不是最可怕的,成績忽高忽低的也不是最讓人擔心的,那些上課認真聽講下課努力複習成績卻絲毫不長進的屬於最讓人無奈的,還有一些學生,他們即不搗亂也不上進,每天像行屍走肉一般坐在教室了,卻如同身在彼岸。
路雅雅望著路遙遙,她在想,好學生路遙遙怕是不會了解那些學生的感受的。就連路雅雅自己,對某些學生也是無可奈何,她沒有路遙遙的聖母心,也沒有能兼顧每一個學生的能力,或者說,百分之九十九的老師都沒有能夠兼顧到每一個學生的能力。能夠對班級半數以上的學生負責,這樣的老師,已經是仁至義盡了。老師隻是一個普通的崗位,她要兼顧自己的生活,她有自己上進的目標,她也曾經有過為每位學生負責的心態,可是,和一群小學生鬥智鬥勇,太累了,一顆心掰成幾十份,是個人都受不了。
班級的學生欺淩低年級的同學時,路雅雅無從下手。這事她和路遙遙說了,路遙遙給出的答案是——放聰明點,讓她也知道被欺淩的滋味。
你在逗我?路雅雅當時想。被欺淩,我去欺淩她嗎?別逗了大妹子。
事實上路雅雅也試過了不少的方法,找欺淩者談話,可那女生屢教不改。找家長談話,家長表示,她管不住自己的閨女才會把她送到學校,再者說,她也不覺得那是什麼大事。
路雅雅被氣的鼻子差點歪了。她不敢做的太過分,這個學校的學生,都是地頭蛇,她一個老師,反而是外來者。那段時間,她很想家。
後來她和被欺淩同學的班主任說了此事,商量之後,決定讓被欺淩的小孩子和很多同學一塊回家。好在自己班級欺淩別人的女生,後來畢業了,就是畢業前,那個小孩子,也再沒有被欺負。
這件事處理的不妥路雅雅很清楚,因為直到被欺淩的男生,直到現在,都是沉默寡言的一個人。路雅雅住在學校,雖然他不是自己班級的學生,有時也會叫他一起吃飯。可那個孩子,一直都很少說話。
後來的兩三年,路雅雅奉承讓想學的學會的,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宗旨,她妥協了。她甚至認為,當時的處境,她所做的,已經是最好的。
也許這孩子的沉默寡言和欺淩事件是同一回事,可當時的她,隻能先解決掉欺淩。
意識到這是顆毒瘤的時候,是在這個孩子上五年級的時候。
這個孩子,成為了自己的學生。
路雅雅覺得,真是天道好輪回。
好在她當老師已經好幾年,這事還不至於讓她做噩夢或者崩潰。可就算再鐵石心腸,看著這孩子陰暗的長大不觸動也是不可能的。路雅雅有時候想,就是讓自己每天做夢都夢到當初那個欺淩現場也好啊。
可惜,她的睡眠質量已成了習慣,她睡的很好,一次也沒夢到當年那碼事。
於是,她的愧疚更深。
現在,她居然期望,自己的妹妹能夠為自己解決此事。
路遙遙是有覺悟的。她有種預感,自己會遇到有故事的學生。或者說吧,每個班級,都會有起碼一個有故事的孩子。也許,整個班級都是。每個人都是特別的。非要說的話,每個人都該特別對待。
希望沒有遭受過打擊的學會堅強,希望遭遇過打擊的學會堅韌。這是路遙遙期望自己能教小鬼們做到的。
路遙遙早就知道,一個人能力有限,自己的話能被這群孩子記住多少都是個問題。能別說妄圖教會他們對抗未來的勇氣了。
她之所以盯上這個名叫李抗的男生,大概因為這個名字。
路遙遙剛看到這名字,就覺得有趣。李抗,有意思的,有意思程度就和董軸差不多。在進入班級掃了眼學生,再掃了眼坐視表時,因為這個名字,路遙遙差點要笑出聲。她隻有扥(den)著臉,才能維持一點威嚴。
開始,是這樣的。直到路遙遙看到李抗的模樣,她是真的,笑不出來了。
講台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曾經坐在下麵的自己,也曾被老師這樣注視過嗎?可以看清,一清二楚的,李抗的事不關己和漠然,付彥飛在桌子上亂畫,還有,擺弄馬尾的張昭,看著書本發呆的李小蘭……
緊張一下子消失了,取代緊張的,是慎重。
時間不多,隻能盡可能的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了。剛好,有個名字奇怪的家夥不就在身邊嗎!
為了這節課,路遙遙本就準備了一切可能用上的素材。試卷三套,練習冊,課本,以及幾張她空閑時繪製的動漫人像和幾張風景圖。
最好的打算,是全部素材都用上。
董軸的千年殺,算是把八九成學生的注意力都勾引過來了,自己的長篇大論,也吸引了包括付彥飛,張昭的注意力。這個班上的問題學生,說起來也隻有李抗、李小蘭和付彥飛三人。
最像曾經的自己的,大概是張昭了。對一切有趣的事情感興趣,對所有有趣的事情的興趣都是有上限的。路遙遙隻有一個,張昭的問題,是張昭的,籠統的說誰像睡就太偷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