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3 / 3)

????年輕人道:“過路的,餓了,進來吃點兒東西。”

????“姓什麼?叫什麼?”

????“郭懷。”

????提鏈槍的黑衣漢一聲冷笑道:“這會兒是大清朝,不是北宋年間,你還想來一招‘狸貓換太’啊!”年輕人很平靜,仍是那麼溫和:“我這個‘懷’是胸懷大誌的懷,不是‘槐’樹的‘槐’。”“從哪兒來?上哪兒去?”

????年輕人郭懷道:“從東海來,上京裏去。”

????“別是跟剛才那個一塊兒來的吧?”

????郭懷道:“我進門的時候他就在這兒了,我不認識他,不信你們可以問夥計。”

????提鏈槍的黑衣漢轉頭望望那三個。

????那三個早嚇壞了,那還說得出話來。

????拿鐵尺的黑衣漢,突然挪鐵尺壓住那長長的行囊:“這是什麼?”

????“裏頭是幾件換洗的衣裳,還有一把劍。”

????兩個黑衣漢臉色一變,拿鐵尺的道:“看不出你還是個練家啊?”

????“算不上,練幾套防身而已。”

????提鏈槍的道:“為什麼藏在行囊裏。”

????“我是備而不用,也希望永遠不要用它,而且,到現在為止,還沒碰上一個讓我非用它不可的人。”拿鐵尺的冷笑道:“好說,朋友,光棍眼裏揉不進一粒沙,我們不敢冤枉你,可是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在我們捉拿叛逆的時候也坐在這兒,而且行囊裏還藏著一把劍,跑了他那一個,不能再跑你這一個,別裝模作樣的,站起來跟我們一起走吧!”

????郭懷看看兩個黑衣漢,突然笑了,笑得很輕淡,但卻讓人看見了他那口既整齊又潔白的牙齒:“我明白了,兩位是不能空著手回去,隻得抓一個回去交差,可巧就讓我碰上了,是不是?”

????拿鐵尺的那個道:“隨你怎麼說都行,你自找倒黴,怪不了我們。”

????郭懷道:“我不過是個過路的無辜,二位拉著我硬往刀口上送,何其忍心?”

????拿鐵尺的道:“誰能證明你是無辜?這話你留著,等到了縣裏再說不遲。”

????郭懷微一搖頭:“對你們,今天我算是頭一次領教了,的確該殺,好在今天我脾氣特別好,這樣吧!我就坐在這兒,隻要你們能帶我走,盡管伸手就是。”

????“好。”

????拿鐵尺的頭一點,伸左手劈胸就抓。

????沒見叫郭懷的年輕人動,真的誰也沒看見。

????拿鐵尺的黑衣漢那五指箕張的左手,像突然讓針紮了一下似的,叫了一聲急忙縮回了手。“你”

????“我還在這兒坐著。”

????拿鐵尺的黑衣漢火兒往上一冒,揚鐵尺當頭就砸。

????還是沒見郭懷動,拿鐵尺的黑衣漢腕像是被什麼震了一下,大叫一聲,鐵尺脫手飛了,一個身軀踉蹌倒退幾步,左手抱住了右腕,再也直不起腰來,頭上的汗珠一顆顆豆大直往下淌。

????提鏈槍的看直了眼,自始至終他沒見這個郭懷動一動,他既驚又急,兩手一搭桌沿,就要掀桌。那個郭懷還是好好的坐在那兒,而那張桌的四條腿像在地上生了根,他就是掀不動它,一動也不動。這種事兒,別說自從吃那碗公事飯了,就是打出娘胎也沒見過,可是他聽說過,瞪著眼張著嘴,指著郭懷就叫道:“你,你是‘白蓮教’!”

????轉身就跑。

????抱著腕忍著疼的那個,什麼也顧不得了,撒腿跟了出去。

????郭懷笑了:“白蓮教?這倒好,隻怕很快就傳遞大興縣了。”

????三個夥計,隻眼直愣愣的望著他,活像三尊泥塑木雕的人像。

????難怪,白蓮教本就比發現剛才那瘦漢會武,是叛逆還嚇人。

????郭懷沒理他們,其實,就算郭懷理他們,他們也不敢理郭懷了,郭懷不理他們,他們定不過神來,還能在這兒多站會兒,郭懷隻一理他們,他們非撒腿就跑不可。

????郭懷隻管吃他的,吃得很斯,但是卻不慢,吃完後,也沒叫那三個過來算帳,擱下一塊碎銀,提起那長長的行囊就走了。

????帳雖沒有算,但是給了那麼塊碎銀足夠了,隻怕連那摔出門去的桌,外帶那把小茶壺,那隻茶杯也算上都用不了。

????那三個愣愣還的站著,隻不知道他們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定過神來。

????那條空蕩、寂靜的黃土路上,仍然看不見一個人影,那株大樹底下,仍然也隻有那條大黃狗。因為那是往南去的路,郭懷沒走那條路。

????郭懷是要往京裏去,北京城坐落在這個林的北邊兒,所以郭懷出酒館之後,就順著這條穿村而過的路往北去了。

????這條路,出北進村口,要比出南邊村口看來舒服得多,至少在這種天兒裏,看著讓人心裏舒服。出南邊村口,隻有那一株大樹,而出北邊村口,卻有著數不清的樹,路兩邊,隔不遠就是一株,往前數,數不清,也看不到盡頭。

????樹,沒南邊村口那一株大,因之地上那片陰涼,也不如南邊村口那一片大,可是樹多就不同了。兩邊一片片連接起來,簡直就成了兩條陰涼的長廊,這,還能不讓人心裏舒服?

????還有,路兩邊,緊接著兩大片看不見邊兒的玉蜀黍地,一株株人來高,綠油油的,跟關外北大荒的“青紗帳”似的,不但遮了不少炙熱,偶爾風過,大片大片的綠舞動著,沙沙作響,這,還不能讓人心裏舒服!而,郭懷,並沒有特別高興,臉上也不見得有舒服的神情,似乎,這麼熱的天兒,礙不著他什麼。其實也難怪,別人大把大把地拭汗,衣裳都濕透了,隻有他,到現在仍是一點汗星兒都沒有。這,要是讓誰留了意,又非說他是白蓮教不可了。

????人家人斯,或許是心靜自然涼,誰知道呢?

????可能真是,就算真是也用不著這樣兒啊!

????看!兩條陰涼路他不走,偏偏提著他那長長的行囊,走在路間,頂著那火似的大太陽在行走。這條路,出村口往南去,沒有人,往北去,也是郭懷一個,不,兩個,兩個人。

????那另一個人,是在郭懷剛離村口沒多遠的時候,從玉蜀黍地狂飛而來的,活像隻大鳥,帶得玉蜀黍的“沙!”地一聲。

????那個人飛出來就落在路間,擋住了郭懷的路,一臉的冰冷.冷得似乎能讓炙熱為之一退。那個人,赫然竟是片刻前從村裏小酒館兒突圍而出的那個,大興縣捕快眼裏的叛逆,多加點兒,是會講古說故事的瘦漢。

????郭懷,他不怕熱,卻出奇的冷漠,甚至這會兒連那麼個大人從玉蜀黍地狂飛出來,落在路間,擋住了他的路,他也視若無睹,提著他那行囊,依然走他的,直到兩下裏離不到一丈遠近。

????“站住!”瘦漢冷喝出聲。

????郭懷這才停了步,似乎這才看見了人:“呃!是尊駕!”

????瘦漢語氣冰冷:“不錯,是我,我還是一個人,你也終於落了單兒了。”

????郭懷微抬頭:“我不懂落單兒是什麼意思,不過我要告訴尊駕,我跟尊駕你一樣,也是一個人。”瘦漢冷笑道:“你是一個人,你那夥伴不是人,他們兩個既然不是人,你又怎麼能算人?”郭懷眉梢兒微揚:“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念你的處境,你的身受,我不跟你計較,可是你是不是太魯莽,太冒失了。”

????瘦漢道:“怎麼,你不承認是他們一夥,跟他們一路?”

????郭懷道:“他們是大興縣的官差,我還沒有這份榮寵。”

????“你認為是榮寵,我覺得讓我惡心n”

????“人心之不同,各如其麵,當然對人與事的感受也就不一樣。”

????“甘心做狗腿,有膽密告我,為什麼你現在不敢承認?”

????“你錯了,你不認識我,不了解我,所以我也不怪你,我,還沒有什麼不敢的,哪怕是隻沾上我一點邊兒,可是一點邊兒都沾不上的話,我沒有必要承認什麼。”

????瘦漢仰臉一陣冷笑:“話,說得很好,可是你不該錯拿我當傻,走南闖北,出生入死多少年,我什麼樣的沒見過,就憑你,還想瞞得過我這雙招於,就算不為我自己,我也不能替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留你這棄宗忘祖,賣身投靠的狗腿,我既然在這兒等到你,那你就是煞星照命,死定了。”

????話落,閃身,真快,疾如奔電,一閃而至,揚掌就劈。

????但是,他掌剛揚了一半,就猛一征的停住了。然後來了個霍然大轉身。

????因為就在他揚掌欲劈的刹那間,他發現眼前空空,人已經不見了,他來個霍然大轉身也沒有用。眼前仍是空蕩蕩的,從站立處一直到村北口,路上半條人影也沒有。

????怪了!人哪兒去了?

????就在他一絲詫異剛自心底升起的當兒,清朗話聲起自身後:“尊駕實在太冒失,太魯莽了。”瘦漢大驚,機伶一顫,身軀前撲近丈,然後霍然旋身。

????可不,人不正好已站在原處麼?

????那麼剛才前後空蕩,他究竟躲到哪兒去了?

????瘦漢驚聲道:“好身法,我走眼了。”

????他倒是見多識廣,沒把人家當成白蓮教,不過他還是沒能看出人家是什麼身法。

????難怪他看不出,他連人都沒看見嘛!

????其實,不隻是他,抬眼當今,能認出郭懷這高絕身法是什麼身法的,屈指算算,隻怕沒幾個。隻聽郭環道:“你是走眼了,我不隻是指身法,還有我這個人,我要真是你說的那一種人,如今你還有命在麼?”這倒是,就算是有十條命,剛才那一刹那,也全交給人家了。

????瘦漢臉色一變,冷笑道:“誰知道你們安的是什麼心,我不信邪,再試試。”

????話落,他閃身又撲。

????這回,他兩眼緊盯郭懷,看他是怎麼個躲法,還能往哪兒躲?

????他可真把人家盯住了,這回郭懷沒躲,他要是早知道後果,他應該是寧可讓郭懷躲開的好。先見郭懷眉鋒微皺,空著的那隻手抬起來微一擺,就這麼彈灰似的微一擺。

????瘦漢隻覺一股強勁無比的勁氣迎麵卷來,撞得他立足不穩,腳下踉蹌,一連退出了七八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砰”的一聲,黃塵激起老高,霧似的把他整個人寵罩了起來,他經驗老到,怕郭懷趁機會偷襲,想來個大翻身躲開,奈何胸血氣翻騰,身重逾千斤,一時竟動彈不了,他不由為之大駭。

????就在這時候,黃霧的外麵,傳來了郭懷的話聲:“由你仇恨他們的程度看,我確信你是個你所說的漢族世胄,先朝遺民,但是要是你所說的漢族世胄,先朝遺民都像尊駕你這麼冒失,這麼魯莽的話,我真擔心漢族世胄,先朝遺民有什麼作為,什麼大成?”

????話說完了,霧似的黃塵也消散落下了,瘦漢忙定睛再看,他看見的不是郭懷的正麵,而是郭懷的背影。因為,郭懷已經轉身往前走了。

????這時候,瘦漢覺出翻騰的氣血已經平息了,人也可以行動了,他就是不相信郭懷,在他的經驗裏,他吃的虧,上的當太多了。

????但是,對方所學奇奧,功力高絕,麵對麵動手,明知道是以卵擊石,他隻好改了主意,揚眉舒目咬咬牙,他右手就要探腰。

????適時,一陣擂鼓般急促蹄聲,從身後村方向傳了過來,蹄聲之還夾雜著輪聲。

????瘦漢他顧不得再施煞手偷襲了,一個大翻身人已躍起,仍然像隻大鳥似的,投入了那一大片玉蜀黍地裏不見了。

????蹄聲、輪聲很快的到了村口。

????那是一輛馬車,雙套馬車。

????馬車,一色黑,黑得華貴,黑得精致,這麼熱的大兒,車篷密遮,車簾低垂,誰也看不見裏頭。套車的一雙健馬,也是一色黑,從頭到腳,一根雜毛也沒有,潑了墨似的,而且毛色發亮。車轅上的車把式,不但也是一身黑,還用塊黑巾包著頭,揮鞭控韁,架勢十足,隻可惜個頭兒略小了點兒。車後緊跟著兩人兩騎,高頭健騎也是神駿黑馬,馬上的兩個,一身黑衣勁裝黑鬥篷,黑巾包頭,連腰畔佩劍的劍鞘都是黑的。

????人是英豪馬如龍,但是,個頭兒跟車轅上的車把式一樣,也嫌小了一點。

????就這麼一輛雙套馬車,車後兩人兩騎,輪蹄之聲震天,狂飆疾風也似的卷出了村口,揚起了彌天的黃塵。郭懷已經離開村口有一段路了,但是畢竟是靠兩條腿走路,當然不及身後馳來的車馬快了。隻一刹那工夫,車馬離他已不足三大。

????三丈遠近,在這輛馬車跟兩人兩騎來說,那隻在眨眼間。

????車轅上的車把式振腕揮鞭,鞭梢兒脆響聲,他剛要叫喊,可巧,也就在這時候,郭懷邁步旁走讓出了路——

????離雲?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