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蔡京
蔡京是北宋權相之一，也是中國曆史上有名的大奸臣、大貪官，他與元載、嚴嵩、和珅難分伯仲。
北宋神宗熙寧三（1070）年，蔡京、蔡卞兄弟雙雙科甲及第，此後兄弟二人比翼高飛，先後官至正、副宰相。蔡京步入政壇後備受了宋徽宗皇帝的重用，從1102年起拜相，前後執掌朝政長達17年，權傾朝野，位極人臣。1125年4月，終因弄權誤國，被貶謫後放逐嶺南，死於途中潭州，終年八十，恰與傳說中的佛陀釋迦牟尼同壽。與元載有所不同的是，蔡京出身比較高貴，據方誌稱宋代仙遊縣僅蔡氏一門就出了23位進士，其中蔡京一家祖孫四代蟬聯進士，一躍而成為名門望族、科舉世家，這不能不歸結於地靈人傑的傳統說法。
蔡京自熙寧三年進士及第後，為官累遷至開封府尹，相當於現在北京市的市長。他曾積極參與王安石變法，隻是在舊黨執政後，他立即賣身投靠了司馬光。章惇恢複新法後，他又搖身一變，成了章惇“紹述新法”的急先鋒。就這樣一個反複無常、惟利是圖、沒有道德底線、沒有政治立場的跟風人物，最終為人所棄，被貶到江寧（一說杭州）閑置起來。但蔡京是一個野心極大的人，他並不甘心退隱林下而逍遙餘生，他還沒有達到自己的人生目標，所以仍然在尋找任何一個可能東山再起的機會。幸運的是他沒有等待多久，因為他有一些特長，他對繪畫和書法造詣極高，尤其是寫得一手好字，他的書法深得王羲之的筆意，堪稱本朝獨一無二的書法大家。當時的人們談到他的書法時，使用的詞彙經常是“冠絕一時”“無人出其右者”等等，以至於就連狂傲如米芾都曾經表示，自己的書法不如蔡京。據說，有一次蔡京與米芾聊天，蔡京問米芾：“當今書法何人最好？”米芾不假思索地回答說：“從唐朝晚期的柳公權之後，就得算您了。”蔡京又問：“其次呢？”米芾當仁不讓“自然是我。”
在政治上為蔡京優美的三級跳加油助跑的不是別的，而是他本人出色的藝術才華和宦官童貫的鼎力相助。還是趙佶在端王府的時候，偶然在街上看到兩幅蔡京題寫的扇麵，愛不釋手，如獲至寶，不惜用重金收購。據史書記載，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有一年夏天，兩個下級官吏極為恭謹地侍奉蔡京，不停地用扇子為他扇涼。蔡京一時心中高興，於是要過扇子，在上麵題寫了杜甫的兩句詩“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沒想到幾天之後，這兩個小吏忽然喜氣洋洋地闊綽起來。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們的扇子被一位親王花兩萬錢收購了。兩萬錢，大約相當於當時一戶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銷。而這位親王就是登上皇位之前的趙佶。可以想見，這位本身就是書法大家的宋徽宗是何等喜愛蔡京的作品。此時趙佶並不知道書者就是蔡京，但徽宗卻非常喜歡這兩幅書畫。後來宦官童貫奉詔去杭州搜羅書畫珍玩，貶居當地的蔡京精心繪製了屏障扇麵，拜托宦官童貫帶回宮廷，立刻博得了這位對蔡京書畫心儀已久的風流天子的青睞，童貫乘機說項，使得徽宗重新啟用了蔡京，沒過多久，蔡京便水到渠成地擔任了首席宰相。
有意思的是徽宗皇帝的一幅畫卷足以說明他們君臣之間相得益彰的關係。《聽琴圖》是宋徽宗傳世的人物畫代表作，這幅畫出神入化的描繪技法令人歎為觀止。畫麵上的彈琴者據說就是後世聲名狼藉的宋徽宗自己的畫像，而那位身著紅色衣袍的聽琴者則是他的宰相蔡京。這幅堪稱傑作的優美畫卷，具有宿命的暗示，它向我們展示出了一幅君臣同體、休戚與共而又意味深長的畫麵。沒有彈琴者，自然不會有聽琴者，有了彈琴者，沒有聽琴者，也隻能自得其樂，意思不大。既有彈琴者，又有聽琴者，而且雙方是心心相映，知音默契，這才趣味盎然，生動完美。事實上，北宋之後的曆代史學家基本上都同意一個觀點，北宋帝國就是葬送在宋徽宗和他的宰相蔡京這一對惺惺相惜的君臣之手的，這不能不使人在觀賞這幅藝術畫卷時產生複雜的心情。
論及宋代書法，素有“蘇、黃、米、蔡”四大書家的說法，他們四人被認為是宋代書法風格的典型代表。“宋四家”中，前三家分別指蘇軾、黃庭堅和米芾。從書法風格上看，蘇軾豐腴跌宕，天真爛漫；黃庭堅縱橫奇崛，傲岸挺拔；米芾俊邁豪放，沉著痛快。他們都善學古人又富於創新，書風自成一格，時人推崇備至，列於四家，向無異議。所謂蔡者一般認為是指蔡襄，他的書法取法晉唐，講究古意與法度。但亦有人認為是蔡京，究竟指誰，卻曆來就有爭議。明清以來，書家多認為“蔡”原本是指蔡京，隻是後人厭惡其為人，才將蔡京淘汰出局，以蔡襄代之。明書畫鑒賞家張醜在《清河書畫舫》中說：“宋人書例稱蘇、黃、米、蔡者，渭京也。後人惡其為人，乃去京而進襄。襄在蘇、黃前，不應列在其後，其為京無疑矣。京筆法姿媚，非襄可比也。” 清杭世駿《訂訛類編續編》也將“蘇黃米蔡非蔡襄”作為“人訛”的一個事例。可見，明清時“蔡京說”曾有很大影響。平心而論，“蔡京說”的提出確有一定的道理。蔡京的書法姿媚豪健、痛快沉著，與保持著較多“古法”的蔡襄相比，更富有創意，也更能體現宋代“尚意”的書法美學情趣，因而在當時已享有盛譽，朝野上下學其書者不勝枚舉，一時間，蔡京書法，譽滿天下。
應該還原曆史以真實。長期以來，我們的曆史觀由於受到黑格爾、馬克思的曆史決定論的影響，往往簡單地認為事物非此即彼，曆史人物也隻有單一的忠奸善惡是非對錯的矛盾對立。結果建構了黑白分明的二元辯證世界，純粹的好人和純粹的壞人從此產生。俗話說“字如其人”，在蔡京雄健的用筆和大格局的結體中，我們也似乎看到了他的豪邁、沉著冷靜又不失激情的性格特征。他能把個人的才情發揮到如此極致，可見他胸中也有千丘萬壑。但由於受傳統曆史觀的影響，我們常常在評價曆史人物時會失於客觀公正，包括下麵我要提到的秦檜，犯了同樣的錯誤，這就是我們認識上的不足。
談到書法，我不得不一提在中國曆史上臭名昭著的佞臣秦檜，至今他的銅像還跪在西湖邊的嶽王廟裏。他對自己身後的罵名始料不及，但他對自己的曆史貢獻卻是很自信的。他生前常自嘲道：“功名富貴不過是過眼煙雲，惟有秦體字乃萬世不易之業也”他口中的秦體字正是流傳至今的宋體字。可見，此人在書法藝術上是影響了中國近千年的超級大家。秦檜的書法藝術造詣很高，深為宋徽宗賞識，被破格任用為禦史台左司諫，負責處理禦史台衙門往來公文。在公文往來中，秦檜發現這些來自全國各地的公文字體不一，很不規範，處理起來很不方便。他利用公務閑暇，潛心研究漢字，綜合前人所長自成一家，創立了一種用於印刷的字體，按國內慣例，應該叫秦體字，可是由於他“千古一奸”的臭名，曆史剝奪了他的知識產權，這種字體被命名為宋體字。後來人們又模仿宋體字的結構、筆意，改成筆畫粗細一致、秀麗狹長的印刷字體，這就是仿宋體。時至今日，無論如何，曆經千年的“宋體”、“仿宋體”在印刷品和電腦字體中，仍是當之無愧的主要字體，為漢字的閱讀、書寫、普及、傳播立下了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