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駕到。”
“皇後娘娘駕到。”
門外傳來通報聲,我和亦洛對視一眼,他向我點點頭,示意我從容應對,我也對他笑笑,讓他放心。
“參見皇上,皇後。”亦洛抱拳躬身行禮,我也掀開被子,撐起身子下床,被快步上前的清寒攔住。“皇妹免禮。”他的手無意中碰觸到我的手,有短暫的溫熱。我尷尬地縮回手,不敢抬頭看他們的表情。
安靜的房間隻能聽到爐子裏燃燒的“嗶剝”聲,我聞著鼻尖微微的燃香,頭腦有些昏漲。
清寒關心了幾句我的身體,囑咐我好好休養,缺什麼就跟他說,他會差人來備齊。我一一點頭應允。
最後他說:“魘國那邊,可能要遲些日子才會派人過來,你暫且先安心住著,好好養身子,省得他見了擔心。”
我知道他說的“他”是殘照,正要開口說話,亦洛卻搶了先。他說:“皇兄,臣考慮到魘國那邊可能有事耽擱了,皇妹又思歸心切,故願即日起護送皇妹回魘,望皇兄同意。”
清寒略一沉吟,說:“也好。”
繁霜聽了,笑言:“若素走了,軒兒一定會哭著鬧著找你,這孩子最喜歡小姑姑了。”
我抬頭看她,想從她的麵上搜尋些什麼蛛絲馬跡,想從這句話中聽出什麼端倪,無奈我天資愚笨,最不善琢磨人心,實在看不出什麼,隻好說:“我也很不舍得軒兒和你們,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人總歸是要散的。”
他們都沉默了,我也把頭轉向窗子那邊,不去看他們。
是,我很失望。像這樣,一個個禮貌的疏離,陌生的寒暄,把人隱藏在端端正正的沒有一絲疏漏的外表下,暗無天日地生活著,難道不會累嗎?
寒冬臘月,枯枝雖頹敗,卻也骨骼分明,蒼勁有力。整座淩宮顯得如此清冷空曠。
我再次來到聖年殿,這次有亦洛陪著我。
“我是來向你告別的,雖然你不是我的父皇,但你卻給了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謝謝你,父皇。”我看著麵前兩鬢斑白的男人,他麵上被歲月無情雕刻的皺紋深深刺痛著我的心。人,總歸是要散的。我現在才感覺到這句話是多麼的無情!殘忍!
萬熙帝眼神渾濁、呆滯地望著爐火,沒有反應,像是沒聽到我的話。我回頭看亦洛,他搖了搖頭。我心中鬱結,此次分別,可能會真的“生死兩茫茫”了,他卻不能再抬頭看我一眼,我喊他父皇,他也不會再有回應了,想到此,我便悲從中來。
拉起亦洛,我就要轉身離開,身後依然沒有動靜。眼淚再也抑製不住,我拉著亦洛衝出殿門。
身後的萬熙帝,眼淚順著臉上的皺紋滑下來,滴在捧手爐的手背上,映著爐火的光閃爍著。
馬車轆轆,車輪滾滾,我掀開厚厚的車簾,凜冽的寒風便趁虛而入,我不禁打了個寒戰。
宮殿在我眼中越來越遠,遠到像是一幅千年不變的畫卷,用的是最最令人氤氳成殤的墨,逐漸被淩亂的記憶所模糊……
坐在行駛的馬車中,我捧著個暖爐,身上穿著厚厚的皮裘。旁邊的亦洛靠著案幾正在翻看一本地理方麵的書。我晃晃悠悠地想起了四年前的逃離。我一個人駕著馬車一路狂奔,不管前方是哪裏,隻是想離身後的皇宮越來越遠。我當初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逃離的?是恨嗎?是怨嗎?
那個時候突然發現傻傻地活了那麼久,卻原來隻是個謊言,是那麼不真實。我沒有力氣去恨那些對我好的人,也沒有力氣去恨帶給我生命的母親,那樣決絕的離開,隻是想一個人冷靜一下,如果能夠忘記,那就做一個平凡的人,在某個不知名的小村落生活一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