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1)

第五章

毒手傷心,花容粉碎,色空空色今安在,臂間刺道苦相思,這回還了相思債。

蘇軾曾細心地研究過佛教,對禪宗篤信不疑,在如何將禪宗用於立身處世這一點上,他卻也得到了踏踏實實的好處,他能通過哲學的深思,把生活中的愁苦化解為一種具有曆史深度的感悟。坎坷的遭遇,不僅砥礪了他堅強的意誌,也鑄就了他剛健的人格,使他的人生得到了曆練。這樣,他就能從有限的時空中跳出來,在更高的層麵上求得心理平衡。這種心理的平衡反映在他對庸常生活采取智慧幽默的態度上,有一則關於蘇軾的小故事,說的是漢字中的“鳥”,這個字有兩個讀音,也有兩個意思。一個讀音是“niǎo”,指天空的飛禽,還有一個讀音是“diǎo”,多用在民間俚語中,意思頗為不雅。如《水滸傳》中的“鳥男女”等。有一天蘇東坡想開佛印(蘇東坡好友,是一位和尚)的玩笑。蘇東坡說;“古代的詩人太聰明了,做詩時常常將‘僧’與‘鳥’兩個字在詩中相對,舉例說吧:時聞啄木鳥,疑是叩門僧。還有: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我佩服古人以僧對鳥的智慧。”佛印說:“這也就是我為何常常以僧的身份與你相對而坐的理由。”

回頭再看《赤壁賦》,它描寫了山川風物之美,確實使我們從它所刻畫的自然景色中獲得了藝術享受,但是,如果文章僅僅停留在山川風物本身,那意義與價值畢竟還是有限的,而《赤壁賦》則正是通過赤壁之遊以表達對宇宙人生的見解。作者對宇宙人生的見解,我們當然不會完全讚同,然而難能可貴的是作者在走出監獄到達流放地而幾乎喪失人身自由的情況下,一點也不灰心喪氣,並且那麼坦蕩、曠達,具有強烈的生活信念。尤為可貴的是作者表達對宇宙人生的見解並沒有脫離赤壁之遊的特定環境、條件,而是把理論的反複申述和感情的起伏變化及文章的層次結構有機地統一起來,使抽象的觀點具有形象性與感染力,並把讀者帶進一種頗有幾分迷幻色彩的藝術境界,這就是哲理與詩情的高度融合。

蘇軾帶給我們的驚喜遠遠不止這些,因為高亢激奮的皇皇聳言聽多了,感受到的就是虛張聲勢的炫耀;超凡脫俗、風流倜儻的才子見多了,麒麟皮下露出來的就有可能是馬腳;高高在上、悲天憫人的救世主瞻仰多了,感受到的則是不可一世的驕橫跋扈。恰恰相反,一個天才的存在,卻從來不顯擺自己的孤高,他始終認為自己不過是風中飛蓬、泥上鴻爪,如同世間芸芸眾生一樣,都是偶然存在。蘇軾就是這樣認識自己的,所以,他的行為舉止也就靠近了世俗生活。

世人熱愛蘇東坡,除了熱愛他的文學天才和人格魅力之外,更熱愛他與生俱來的幽默感和他至死不衰的樂觀主義精神。提升生命質量有許多途徑和方法,蘇東坡的人生經驗值得我們學習和借鑒,一個人欲求心靈的安頓,就必須給精神開辟一個美麗的後花園,那是一處距離自己最近的息壤,是人世間的風風雨雨難以欺淩、是是非非無法侵擾的淨土。如今,我們的生活中沒有大災大難,也沒有大波大折,營建精神後花園要比蘇東坡更容易更簡單。多讀幾本好書,多聽幾首名曲,多遊幾處風光旖旎的山川,或是靜修琴、棋、書、畫,或是熱愛各項體育活動,總之,我們要對這個世界始終抱有活潑鮮靈的興趣,給精神開辟第二度空間,走出單調乏味的日常生活,一吐胸中的汙濁和俗氣,汲取文學、音樂、體育和各類遊戲中的養分,從而鑄就馨香澤亮的內在精神。讓我們的愛好更寬泛,羽翼更豐盈,更多地品嚐到日常生活中打拚忙碌之外的快樂。

從文章的結尾傳達出來的思想情緒看,作者從悲觀頹喪中振作起來,否定了虛無的人生觀,以曠達樂觀的人生態度麵對現實,身處逆境卻忘懷得失,仍然深切地熱愛生命。表現了隨遇而安的人生態度。“變”與“不變”的哲理思辨,反映了他超然物外、聽任自然的人生態度,又與佛家的與世無爭、隨緣自適相通。所以,蘇軾的自我解脫來自佛道兩家的哲學。哲學的妙用就在於它能使人類自我解嘲,而自我解嘲是淪落人類的唯一自救美德。儒、釋、道的融合構建了他的全部思想和人格,仕途的坎坷和人生的不幸不僅使他走向了人生的成熟,也走向了生命的燦爛輝煌。

蘇軾的意義在於:首先,他的人生態度成為後代文人景仰的範式,進退自如,寵辱不驚。由於蘇軾把封建社會中士人的儒道兩種處世態度用同一種價值尺度予以整合,所以他處變不驚,臨危不亂。當然,這種範式更適用於士人遭遇坎坷之時,它是一個既通向堅持操守又全生養性的人生境界,這正是宋以後的曆代文人所希望做到的。其次,蘇軾的審美態度為後人提供了富於啟迪意義的審美範式。他用寬廣的審美眼光去擁抱大千世界,所以凡物皆有可觀,到處都能發現美的存在。這種範式在題材內容和表現手法兩方麵都為後人開辟了新的世界。所以,蘇軾受到後世文人的普遍熱愛是曆史的必然。

蘇軾的人格魅力和文化良知,在一代又一代知識分子的心靈深處,一脈相承,源遠流長,他的名字和他的詩文,響徹在千年來的世界藝術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