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幸福高老莊(上)
暮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悄然覆蓋了整個村莊。花開嬸子將擺在院子外的物事收拾進屋裏。搬了把小板凳坐在院子裏等著自家漢子回來。
天氣還是有些熱的。手中的小蒲扇被細心的縫上了一層薄薄的碎花布邊,不僅結實了很多,扇起風來也有力了很多。
小蒲扇撲哧撲哧的扇著風,如火的晚霞下幾隻蜻蜓飛的矮矮的,不辭幸苦的繞著圈。
看樣子明天是要下雨了。得把屋子裏的蓑衣翻出來,不然自家漢子被淋到了,到頭來還是自己照顧。
想起自己漢子那張黝黑裏透著憨厚的臉,花開嬸子算得上姣好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古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大約說的就是現在這種生活吧。不過若是在自家漢子麵前說這個,他定是撓著腦袋說聽不懂,然後巴巴的看著她,媳婦兒是我苛著你了嗎要不過幾天趕集我帶你去城裏逛逛吧,咱們去吃王記的鴨子,買上一整隻去!
想到這,花開嬸子搖了搖頭,有些無奈的笑著,卻透露著濃濃的幸福感。
沒錯,是幸福。
那一年,她還是官家的一個小姐。雖說隻是個庶出的小姐,雖說父親的官算不上大隻是個小小的禮部侍郎,但生活上總歸是沒受到過苛待,身邊還有丫鬟一個婆子的伺候。
可是在那個生活了十幾年的家中,她卻從未有過這樣的幸福感。
父親身為禮部侍郎,自然是十分重禮的。在家中嚴格的遵循著一切的禮教,什麼長幼有序什麼女子應該遵循三從四德賢淑純良男子應該君子有度。所有的人都必須按照前人已經規定好的規矩來,嚴格到不能差一分一毫。
父親常常納妾,自己的娘就是父親納的妾,一輩子都戰戰兢兢,本本分分的當著自己的妾,不嫉妒也不悲傷,對當家主母更是如媳婦見到婆婆般恭恭敬敬。
年幼的她曾經問娘親為何能忍受父親一個又一個的去迎娶其他的女人,難道不應該是一生獨此一人麼。
娘親瞪大了眼睛一臉驚恐的看了看周圍,末了關上房門問她這些混賬話是誰教的。
書上看到的。她說。
以後少看那些混帳書,若是被你父親知道可不得了!說完娘親不自覺的伸手摸了摸手腕上的青黑色佛珠,嘴裏念叨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女子無才便是德。娘親念叨了一會兒瞥了她一眼,相公做什麼自有他的道理,哪個君子名士不風流,明天我就叫你父親去幫你把那叫你讀書的先生給退了。
她沒有說話,隻是安靜的望著這個一輩子都小心翼翼以夫君為天的女人,覺得濃濃的可悲。
第二日,那個曾經教了自己很多的先生被辭退了。那人一身儒雅的青衣,走到她麵前蹲下,嘴角微微地翹著,聲音十分的好聽。
他說:花開,要記得做你自己。如果可能,就像你的名字一般,綻放出最美麗的花吧。
聲音很小,所以旁邊的人都未聽見。說完,那人起身走到父親麵前深深的鞠了一躬:這些日子謝謝老爺了。
她站在那裏,有些茫茫然的望著周圍,周圍的人,無論是娘親還是父親,甚至於那些下人們,臉上都帶著木然的表情,眼睛睜的角度,嘴角該展示的笑容或者謙卑都像是事先用一把戒尺規規矩矩的測量過一般,一分一毫都不能差了去。那些人在她的眼中漸漸變為黑白色,隻有那位先生,還帶著鮮明的色彩,他是那樣獨特的存在著,一眸一笑都是色彩分明,恣意縱容。
可是如今,這一抹唯一的色彩也即將離她遠去。
她張了張嘴,胸中有什麼奔騰著想要洶湧噴薄而出,可是卻哽在喉間,怎麼也喊不出來。她就如被詛咒了一般,站在那裏,動彈不得,然後隻能傻傻的看著那抹色彩慢慢的轉過身踏著步子離開,越來越遠,直到最後完全消失,陪伴她的,隻剩下滿目的黑白。
娘親如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任務般呼了一口氣,走過來拉著她的小手,口裏念叨著終於把人送走了。
那位先生到底長得什麼樣子來著?花開嬸子眯著眼努力的回想著,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隻是依稀記得陽光透過那人黑色的發梢反射進自己的瞳孔中,遮擋了他大部分的容貌,隻餘那微翹的嘴角和溫柔的聲音:如果可能,就像你的名字一般,綻放出最美麗的花吧。
(這篇番外獻給某數字群裏的歡脫妹紙和漢紙們喵~~~~剛剛一不小心傳錯地方了淚奔……傳到另一篇文裏了刪不掉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