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診堂，夜央和夜衣這才弄清事情的始末，原來是小石頭央求石老爹讓他陪著夜央一起出城。“你以為夜央出城是去幹什麼？我就告訴你，皇爵陛下做這樣的安排肯定不是送她出去玩的！多半是送這丫頭回家的！你說說你去幹嘛？啊？”石老爹平時脾氣就衝，現下更是不得了，一手指著才跨進診堂的夜央，一邊跺著腳對小石頭說道。小石頭今夜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似是染上了夜央的那股倔強勁兒，怎麼說都不聽，就蹲在石老爹麵前，低頭給腳邊上的黃毛土狗梳毛。那狗自是無辜，夾在兩人中間，本想掙紮著躲到牆角邊上去，奈何剛起身又被小石頭強行按下，隻得耷拉著腦袋趴在那兒。石老爹“啊”了幾聲卻不見小石頭反應，心一急，揚起手來就要打下去，可被一旁的夜衣及時攔了下來。“哎喲，你個小毛孩！想當初我在幽溟山上撿回你一條命，拉扯你到這麼大我容易嗎！你怎麼就不聽勸呢！”石老爹眼瞧著這是打罵都沒有用了，心中一口氣賭得慌，隻好一屁股坐回凳子上，心一橫道：“反正你就是去不得！我就算是把這醫鋪給釘死了，也不會讓你離開一步！”聽了這話，小石頭才終於有了點反應，揚起小臉，說話的調子倒也是比平時高了幾倍：“老爹你！你怎麼能不講道理！我就想多陪陪阿、阿央姐姐！萬一她以後回家了說不定就、就見不到了！為什麼不讓我去！”他的小臉上滿滿的是不解和憤怒。“你這孩子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你以為你這小命活到現在很容易嗎！你你你……哎喲，氣死我了！你真是……”石老爹說著說著靠在椅背上微微佝僂的背脊都直了起來，最後幹脆一拍大腿，道出了實情：“哎！我就直說了吧，夜央她此番出城肯定會有危險！你去就是一累贅！給我好好呆在藥鋪，別給她添亂了！”夜央聽了石老爹的話一愣，轉過頭去看了看身旁的夜衣。夜衣見她轉過頭來，對她微微點了點頭，可臉上仍舊是笑著，似是在說“不用擔心”。“那又怎麼樣！老爹你忘記了我是刀槍不入的！說不定危險時刻還可以幫幫阿央姐姐！”小石頭忽然站了起來，雙手環在胸前，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幫什麼幫！你以為那群人是傻子嗎？上一次那是人家還不知道你是個良擇，沒有準備！你以為下一次他們若是再遇見你壞了他們的事，他們會放過你嗎？就因為你刀槍不入，我才怕你被他們捉了去反而壞了事！”“小石頭，我覺得你要不還是聽石老爹的話乖乖呆在醫鋪吧，畢竟我也不希望你遇到危險。其實如果我真的回家了，有時間還是會來看你的。”似乎是覺得自己再不站出來調解一下這爭論就有些過意不去了，夜央終於在兩人中間插上了一句話。她看著小石頭，聲音雖然淡淡的，卻讓診堂裏的戰火味一下子就消失了。“阿央姐姐……可是我就是覺得你像娘親，想和你多呆一段時間而已啊。我保證我不會添亂的！”小石頭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兩眼直直地盯著夜央，那表情委屈得似乎馬上就要落下淚來。夜央看著他這副神情，心中有些難受，不忍心再看著他，隻好轉過頭去看著夜衣，想獲得些支持。知道她心中所感，夜衣也對著小石頭平靜地點了點頭，道：“小石頭，我覺得阿央說的沒錯，以後她說不定還會回來的。”“聽到沒？還跟老頭我強！你啊，就好好給我呆在醫鋪好了。”石老爹嘴上雖然依舊沒有一句好話，可明顯語氣已經軟了下來。“阿央姐姐，夜衣哥哥，你們……”小石頭忽然就“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從夜央和夜衣中間悶頭跑了過去，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了後院。石老爹看著小石頭的背影，歎了口氣，佝僂的背脊又重新靠上椅背，對著夜央道：“哎，這孩子……其實也怪可憐的。明明刀槍不入是件好事，生在別的地方遇上點戰亂說不定還能當個英雄，可偏偏生在了夜央城這麼安詳的一個地兒。平日摔了也不會受傷，挨打了也不會痛，雖說是個良擇，可街坊領居的小孩都也還小、不懂事，常把他當怪胎，都不願跟他玩。如今碰到你，估計是難得讓他有親人的感覺了，可你這麼快就走了，也難怪他……”夜央明白地點點頭，雖然她沒有親人，可是眼下知道再不久就要和小石頭分別了，心中還是有許多不舍的。再加上自從她知道小石頭的身世以來，便一直覺得他挺可憐，現在聽了石老爹的話，心中更是有諸多不忍。“不過不帶他去也算是對他好，相信他會明白我們的苦心。”夜衣突然在身旁接道，也不知那是對夜央說的還是對石老爹說的。半響，石老爹才點了點頭，接著緩緩轉過頭來看著夜央，意味深長地說道：“丫頭啊，雖然你在我這住的時日不長，但是我還是挺喜歡你的！看皇爵陛下的意思是無法替你尋到夫君了，但這未嚐不是一件好事，畢竟你年紀還小，能回家就回家去吧。你這丫頭啊什麼事都放在心裏，不表露出來，雖說不是壞事，但凡事偶爾也要知道放下，不要太過執著，否則終會害苦了你自己也會害了別人。老頭我也沒什麼要說的，就希望你此番出城能夠一切順利吧！好好保重，若是找到了自己的家記得常來夜央城看看我和小石頭。若是找不到，那也得記得，咱這石氏醫鋪永遠都不嫌多你一張嘴！”一番話雖是告別，卻說得夜央心中暖暖的。她對石老爹點了點頭，又謝了謝他連日以來的照顧，雖然她的話很短很少，但石老爹心中卻都明白。“所以，你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與石老爹說完了話，夜衣送夜央回了後院。走至池塘邊時，月光正好透過中間那棵垂葉的大樹傾灑下來。夜衣聽見她的問話，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看著夜央，笑了笑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和你一起去？”夜央似乎有些驚訝，肩膀微微向後傾了傾，道：“難道你要和我一起去？可是你不是皇子嗎，難道皇爵陛下會讓你離開？”“嗬，不會。”夜衣看著她眼中剛剛綻放出一瞬間的驚喜神色，不禁笑出了聲：“逗你的，我自然是不能離開的。”夜央的臉上如同第一次被他戲弄了一般，有了些羞澀的表情，卻是不再理他，低下頭去。而就在這時，夜衣看著她的臉，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來將她低頭間落下的幾絲碎發縷到她的耳後。夜央臉一紅，抬頭看到夜衣正看著她，目光溫柔如水：“但是也不是完全不能離開。我已經向皇爵陛下請示過了，過些時日，等安定了一些城裏的事，也許能去找你。雖說皇爵陛下的安排一向穩妥，可畢竟你……還是讓我有些難以放心。”夜央聽著他一席話，隻覺得心中小鹿亂撞，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隻好撇過頭去不再看他，小聲道：“你……你不放心又能怎樣？難道多一個你，用你那個尋草藥蟲豸的能力就能保護我……”夜衣愣了兩秒，接著忍不住笑出聲來：“看來你在這夜央城倒真是學了不少，連說話的功夫都是幾番長進。”說完，他又湊過臉來盯著她看了一會，讓她覺得自己的臉仿佛燒起來一般。許久後，他才挪開視線，輕聲道：“放心吧，雖然我的拳腳功夫不怎樣，可多一個我，至少多一個人用性命去護你平安。”話語雖輕，卻字字入了她的心扉。“謝、謝謝你。夜衣，你是我自花轎裏醒來後第一個信任的人。”她不知道這種心中酥麻的感覺是什麼，她隻知道自己呼吸有些不勻，說話有些慌亂。夜衣的手撫上她的臉頰，他手心微微的涼意觸上她臉上火燒般的溫度，讓她覺得很舒服。他眼中帶著笑意，半玩笑半認真地問道：“阿央，你這可算是在表達你的喜歡嗎？”夜央聽聞他這句話，神情一愣，身體不由得一僵，退後了一步，慌忙道：“你、你不要胡說，我是把你當朋友。夜衣，我已經嫁人了。”“哦？把我當朋友還叫我夜衣啊，叫聲阿衣來聽聽。”夜衣似乎完全沒有聽到她的後半句話，反而順著她的方向上前一步，離她更近了些，臉上的笑意也更深了些。夜央覺得眼前這家夥的臉皮果然已經厚到了一定境界，可畢竟剛剛已經那樣說了，眼下也不能不叫：“阿、阿衣。那個，我隻是把你當朋友啊，你別誤會。”似乎聽到這聲稱呼，夜衣很滿意，點了點頭，這才退後了一步，與她保持了些許距離：“好好好，朋友。那你可得記住了，為了不辜負你朋友的關心，你可得在路上好好保重自己，千萬要活著等我去找你。好了，早點休息，出城時我會來送你的。”說完，他就徑直擦過了夜央的肩膀，走出了後院。他走後許久，夜央還愣在原地，撫著自己的胸口，心中慌亂一片。恰逢石老爹從診堂回到後院，見到如石頭一般愣神的她，無奈地笑著歎了聲：“喲，小丫頭春心萌動了喲！”夜央聽到他這一聲歎，這才反應過來，逃也似的回了房關上了門，準備結束這漫長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