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踏上平地,一張臉便湊到了眼前。若不是白羽在身前,而自已心中也早做好了準備,夜央恐怕也要被嚇得癱坐在地上。那是一張爬滿皺紋而又極其消瘦的臉,坑窪的皮膚似乎就覆在嶙峋的麵骨上,臉頰兩邊的肌膚早已塌陷下去,嘴唇也因牙齒的掉落而向內凹進去。黑夜裏,那一張臉上竟看不到任何生氣,唯有一雙瞪大的眼睛裏還能看得到一絲活人的情緒。那是一位老婦人,她高舉手中的花燈,照亮了夜央和白羽的臉,同時也將絲絲光亮映在了自己臉上,這才讓夜央看清,其實她的臉上除了有些病態和蒼老,倒也不是那麼恐怖。那老婦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夜央和白羽,又湊近白羽的臉仔細地看了又看,似乎在辨認什麼,然而在看清兩人不是她想見的人後,眼中的光彩暗了下去。她緩緩放下了花燈,沒有再看他們,隻是站在原地,眼睛繼續看著村外的方向。白羽見她似乎隻是認錯了人,沒有惡意,才放下擋在夜央和自己麵前的劍。夜央也舒了一口氣,走過去扶起小石頭。小石頭這時也緩過神來,急急地拍著自己的胸口,拉著夜央便要朝莊內燈火通明的地方走去,頭都不敢回,生怕再看見那老婦人突然出現的臉。三人要進莊時,夜央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老婦人,不知道為何,她總覺得那老婦人的身影有些悲涼。然而回頭的一瞬間,夜央突然注意到了那老婦人手中的花燈,那竟是一盞小小的琉璃花燈,雖然不是五彩的也沒有兩層,但是那花燈也有五麵而且竟是和夜央城宮殿裏的那花燈的琉璃質地一樣。這種東西,一個以農耕為生的村莊裏怎麼會有?這老婦人又是何人?雖然心內疑問重重,但夜央知道眼下還是先找家人為要,隻好先將這些問題擱置下來。“嚇死我了!剛剛我一轉頭,才扒開那棵包穀苗子,那個老婆婆就把臉湊了上來!她手中的光還一晃一晃的!別提有多恐怖了!”走進了人群中,小石頭才放下心來,長長地鬆了口氣。“那位婆婆好像站在那裏很久了……現在想起來,我們之前在幽溟山頂上看到這莊口那兒的孤燈,怕就是這個婆婆手中的花燈吧。”夜央腦海中又不禁浮現出那位老婦人的背影和她手中的花燈。“別想了。我們先去那邊小館吃點東西,順便看看能不能打聽到關於你的事。”白羽倒是自剛剛起便一直很冷靜,領著兩人走進了一家麵館。“幾位,看你們不像是咱們莊子的人啊!想必是從周圍莊子來的吧?遠道而來,不知幾位想吃點什麼?咱們家的月肉掛麵可是一絕啊!”店家小二倒是十分熱情,給他們三人找了張桌子,連著送來幾盤開胃小菜。“月肉?”夜央突然想起夜央城遇到的那位皎婆婆曾經說要給夜衣做他最愛吃的炒月肉絲,也不知不知夜衣去看了她沒有?那店小二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而後卻笑著耐心地解釋道:“姑娘不知道月肉啊?就是咱經常用來拉車的那月行獸身上的肉啊。您可別光看那月行獸晚上跑得快,它身上的肉質啊那也是叫一個鮮美,要不來一碗您嚐嚐?”夜央仍舊陷入那沉思當中,沒有聽到小二的話,倒是一旁的白羽看了她一眼,對著小二點了點頭,道:“來三碗。”“好嘞,幾位稍等一下,馬上就來!”小二甩了甩身上的搭巾,興高采烈地走向了後廚,嘴中還喊著:“三碗月肉掛麵!”不一會,那麵便上來了。勁道光滑的麵條上零碎地撒著不少滑嫩的肉條,讓人看著十分有食欲。許是那月肉確實入嘴嫩滑無比,許是三人近一天沒怎麼吃過東西,所以不消片刻便將碗中的麵帶湯都解決得幹幹淨淨。就連吃過了夜央城許多美味的小石頭都撫著自己圓鼓鼓的肚子,不停地讚歎好吃。“怎麼樣三位?咱們這麵的味道可還合胃口?可否還要再來一碗?”小二見三人吃飽喝足,走過來準備收拾收拾。“不用了。”說著,白羽掏出一片葉幣,光澤一般,有些許雜質,想來是片中乘葉幣,不過用來買這三碗麵倒是還有多的。那小二看了自然是兩眼放光,欣喜地接了過去,口中還連連相謝,正準備退下,可又聽白羽問道:“我問你,你以前可曾見過這位姑娘?”說著他指了指夜央,雖然從剛剛那小二初見他們的反應中可看出他應是不認識她,可白羽還是想再確認一下。隻見那小二疑惑地又盯著夜央上下打量了一眼,堅定地搖了搖頭道:“應該不曾見過。”不過,片刻他轉了轉眼珠子,撓了撓頭道:“就算見過吧,也該不記得了。咱們這莊子雖小,可來往的旅客倒是不少,所以吧……”“那你們莊子裏可有誰家的姑娘近日嫁了人的?”“這個有!”小二說著卻突然興奮起來,似乎急不可耐地想告訴他們三人:“就是莊子東麵的那個張府!咱們村子裏最有錢的人家,他家閨女前些日子才嫁出去!那位小姐平時可是從不出門的,也沒人見過,結果你知道怎麼著?上個月突然就傳出消息說有個夜央城裏有頭有臉的人物要娶他家閨女!哎呀,這真是天降喜事啊!你說他家小姐這平常也不出來見人的,怎麼就還被個大人給看上了呢?”那小二說著說著竟還沉思起來,頗有一副要和白羽他們討論個所以然來的架勢。白羽自然沒有什麼興趣與他探究,隻揮了揮手讓他下去。那小二走後,夜央好像想起了什麼:“張府……我記得那個死了的管家好像也姓張……”說完雖然隱隱覺得哪裏不對,可一時也沒想起來。“那阿央姐姐你會不會就是那張家的女兒啊?剛剛那個小哥說的那位張府小姐嫁人的時間和她要嫁之人,和你的情況也差不多啊!”說完,小石頭沒有看夜央,倒是轉頭看著白羽,似乎得到他的認同。白羽神色陰沉,似乎也在想著什麼事,但看到小石頭轉過頭來後,隻好一點頭,冷冷道:“如此,便先去張府問問看。”三人一到莊子東邊便輕鬆找到了那張府,原因很簡單,因為這張府實在是太招搖了。不僅整個府邸的規模堪比那天夜央見到的王爵府邸,那大紅的帷幔更是掛滿了府上金色的瓦頂,生怕來人不知道他們近日嫁了女兒。“哇……阿央姐姐,這要真是你家,那你家可真有錢!”小石頭站在張府的門口,咽了口口水感歎道。夜央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這府邸就建在這莊內唯一的一條大道旁,便忍不住拿這府邸和那日城中所見的王爵府邸比較了一下:“這張府確實很招搖,夜央城中那位王爵大人的府邸都沒敢修在大道旁。”“那是昌羿大人不願,並非不敢。”一旁的白羽開口,語氣中略有不滿。聽他說完,夜央才想起來身旁這人乃是昌羿王爵府上的人,自己剛剛那話明顯衝撞了他。她正想解釋,卻又聽到白羽道:“趕緊問問是否是你家,若是找到了我也好回城。”這句話如同給夜央澆了一盆冷水,原來他刻意疏遠她不過是因為她是他的任務而已,別說是朋友,竟是連路人都不如。夜央不再多說,抬腳便朝那張府門口的侍衛走去,而小石頭和白羽緊跟在她身後。“這位姑娘,請問來訪張府有何貴幹?”兩邊侍衛算得上是和藹,許是見她長得柔弱,並未用手中長槍攔下她,隻恭敬地彎腰詢問。倒是看到她身後持劍的白羽時,眼神中有些戒備。“我……”夜央看了他們倆的神情,似乎並不像認識自己。她猶豫著問道:“你們……不認識我?張府最近是不是嫁了個女兒……”她話未說完,卻見那兩侍衛互相對望了一眼,臉上皆是震驚中透著欣喜:“小姐?你是我家小姐嗎?”夜央聽著有些楞,卻見那侍衛的表情又不像作假。難道這便找到了?可難道這府上的侍衛有沒見過自家小姐的道理?她實在想不明白,可又聽見一個侍衛對著另一個匆忙道:“快去告訴夫人,就說小姐回來了!”接著,留下的那個又對著她十分恭敬地說道:“小姐恕罪,我等是最近才被招入府中的,隻聽說小姐嫁去了夜央城,未想到這麼快便回娘家探親了。”說完他又俯下身去對她一躬身,以表歉意。果然,不一會便從府內出來了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她一身紫衣,妝容姣好,高高梳起的發髻上插著各式亮麗的簪子。她幾乎是半跑著到了門口,一看到夜央便扶著她的雙肩,上下打量著她。似乎是看到夜央安然無恙,她眼中含著淚,激動地一把抱住她:“我的乖女兒,你可算是回來了!去了夜央城後就音信全無,可嚇死娘了!”夜央被她抱在懷中,雖然說這懷抱很溫暖,可是她卻一點也沒有熟悉的感覺。她靠在張夫人的肩上看到白羽疑問的眼神,仿佛在問她可記起來什麼,她無奈地搖了搖頭。感受到她這一舉動,張夫人鬆開了她,轉身便看到了白羽和小石頭。“咦?這……難道就是王爵大人?”張夫人這句話是對著白羽說的。白羽臉上的神情倒是沒有變化,也沒有否認,似是在觀察眼前這位夫人。接著,那張夫人轉頭又對一旁的小石頭道:“可這是……?”不等夜央解釋,小石頭怕這位夫人又說出什麼奇怪的猜測,連忙搶先道:“我、我是阿央姐姐的朋友!不是她什麼人!”那張夫人聞言點了點頭,也沒多在意,便迎著夜央他們進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