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央三人已經在竹舍小住了幾天，除了每日幫著那位婦人照看一下溯兒以外倒也沒有別的事可以做。自從那天在竹舍外聽白羽說了那些事情，夜央這幾日觀察那婦人也覺得她除了太過愛護她的孩子外倒也沒有別的異常。若硬要說有什麼不對勁，便是那婦人似乎有些健忘，那日大夫開的藥總是忘記熬上。“咦，小石頭，你又在幫夫人熬藥呢？”夜央循著藥味走進了廚房，隻見小石頭端坐在小凳上，手中拿著把大蒲扇，正盯著冒著熱氣的藥罐發呆。夜央環顧了一下四周，問道：“白羽呢？”“阿羽哥哥說總是放著那斷橋不管我們來回都不方便，所以就去村裏找人幫忙修橋去了。”小石頭說著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夜央點了點頭，向前兩步湊近了那藥罐看了看。這幾天看小石頭熬藥，她都幾乎知道這藥什麼樣算是熬好了：“小石頭，之前遇到阿玦的時候倒也沒見你又是幫人看病又是幫忙熬藥的，怎麼遇到這個溯兒了你就突然變得這麼熱心，好像那天還用了老爹給你的葉幣替人家付了診費和藥費？”“我才不是為了溯兒哥哥呢！我是覺得溯兒哥哥有那麼好的一個娘，生病的時候不吃不喝地照顧著他，我有點……羨慕……溯兒哥哥的娘太好了但是也太辛苦了，我其實是心疼她。如果我有一個這麼疼我的娘親，我肯定不讓她這麼辛苦！”“心疼？你小小年紀還知道什麼叫心疼啊？”聽著小石頭信誓旦旦地說著那些聽上去頗有道理的話，夜央忍不住笑了笑。“我當然知道什麼是心疼！心疼就是我娘做飯我幫她洗碗，我娘累了我給她捶背，我娘苦了我就掙好多好多的葉幣讓她過上好日子，誰要是敢欺負我娘我就跟他拚命！”說完，小石頭將藥倒入碗中，端起來便準備走，走到門外卻還不忘探回頭來補上一句：“總之，我心疼我娘就像阿羽哥哥心疼你一樣！”話音剛落，這個鬼靈精便一溜煙地消失在了廚房外，留夜央一個人在重重藥味中還沒反應過來：“什麼啊？這怎麼會一樣……況且，阿羽……心疼我？”“什麼阿羽？”白羽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門外，冷冷地抱著劍，衣服上還沾染了些許泥土，隻是黑色的底料倒是不怎麼顯眼。“…沒、沒什麼。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聽小石頭說你去找人修橋了，情況如何？”夜央輕咳了兩聲，掩飾了聲音中的不自然。“還好，隻是前段時候雨下得太大，引發了山洪，村裏現在到處都還在收拾，再加上橋村的人都忙著趁最近天氣好做點生意，怕是還得過幾天才有人手來幫忙。”“這橋修好了也好，溯兒和夫人出入也方便了。”夜央走出了廚房，與白羽並肩而立，看著遠處依稀亮著燈的橋村。“我倒沒有想那麼多，”白羽突然轉過身來，看著她沒有表情道：“隻是你和小石頭免不了要去村裏買東西抓藥，這樣自然方便些。”夜央沒有說話，也不知道為什麼，腦海中突然響起剛剛小石頭說的話：我心疼我娘就像阿羽哥哥心疼你一樣……“對了，那個良擇如何了？”白羽沒有察覺到她臉上的細微變化，轉頭看向竹舍。“還沒醒。對了，關於你那天說的，”夜央也順著他的目光，神色略為擔憂：“我也發現了，這幾日那夫人幾乎寸步不離她的孩子，不僅如此，她不吃不喝就一直那樣守著。其他也倒沒有什麼，隻是有一點我沒懂，那便是明明她如此關心溯兒，可是有的時候竟會忘了熬藥。前日黃昏我起來時便見她在廚房忙活，夜裏我去裏間見那藥碗是空的，她說溯兒已經喝了藥，可是我後來去廚房看，發現那藥包沒有少。莫非真的如你說，她神智已經有些模糊了？我見小石頭勸她吃點東西，她也說她不餓。”白羽聽了這話沒有回答，看得出也和夜央有一樣的疑慮。“阿羽哥哥，阿央姐姐，你們快來！溯兒哥哥醒啦！”正在兩人沉默之時，小石頭在竹舍的門口興高采烈地招呼他們過去。兩人對視一眼，都心知肚明這答案怕是得見了這個溯兒才能知道了。竹舍裏間，那婦人還是一如既往地坐在床邊緊緊抱著懷中的人，隻是那溯兒不再是睡著的，而是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切，像第一次看見這世間一般。過了一會兒，溯兒才回神緊緊回抱住他娘，嘴裏喃喃說著：“娘，別扔下我！別扔下我……”“傻孩子，娘怎麼會不管你呢！你病了娘就是不吃不喝也要守著你啊！”連著幾日以來，這位婦人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在一旁看到這一幕的小石頭，也不知是不是觸及了心底的往事，忍不住拿著那被藥氣熏黃了的袖子偷偷抹著眼淚。想著這婦人也算是終於盼到兒子醒來，夜央和白羽兩人也就沒有打擾，先退了出去，任他們母子續話去了。大約又過了兩日，那溯兒才算是病好，終於能下床走路了。夜央和白羽這才前去簡單地說明一下他們大老遠來這裏叨擾了這麼久的原因。“哦，我明白了，所以你們是想要來見那個良擇然後希望他幫助這位夜央姑娘尋找親人的？”“可以這麼說。”白羽點了點頭，臉色卻是有些發寒：“什麼叫那個良擇？”那溯兒悠悠然地轉過頭來看著夜央，對她抱歉了笑了笑：“對不起了，夜央姑娘，我怕你們是找錯人了，我不是個良擇。”他在說這句話時，夜央才發現他有著一雙深灰色的瞳孔，那深灰並不透徹，而是一種如同死寂一般的顏色。聽了他這話，三人都陷入了一陣沉默，看上去都各有所思，一時間竹舍內格外安靜，倒是顯出了廚房那邊鍋碗瓢盆發出的喧鬧。隻見那溯兒站起身，對著三人又緩緩道：“聽家母說三位幫我治病甚是熱心，我這大病初愈，若是三位不嫌棄，希望可以留下來吃頓飯再去尋夜央姑娘的親人。家母年紀大了，手腳不方便又有些健忘，我得去幫忙，還請三位稍坐片刻。”溯兒前腳剛出去，小石頭便馬上皺起眉頭，搖了搖頭，一副語重心長地樣子道：“小小年紀就說謊，這要被老爹知道了，唉……”夜央走過去輕輕拍了一下他的頭，笑道：“你說誰小小年紀呢？你不是也沒多大。”“當然是說溯兒哥哥啦！他說謊！”可能是被拍了那麼一下，小石頭說話正常多了。“你怎麼知道他說謊？”一旁沉思許久的白羽終於開了口。“我就是知道，我之前一次拿藥給那夫人的時候，她親口說她的溯兒是個良擇！還說什麼等溯兒醒了就讓他幫阿央姐姐看看身世！”“可他為什麼要隱藏他良擇的身份呢？”夜央自然也察覺到了這個溯兒有所隱瞞，隻是沒有想通其中的緣由。“良擇隱瞞自己的身份有很多種可能，有時候是為了自保，有時候是不想自己的能力被濫用，有的時候可能根本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有這種能力。”白羽側眼瞧了一眼竹舍外，那裏有些許炊煙升起，伴著飯的香味飄了進來。外麵空氣有些濕潤，看起來近期又要下雨了。“可是那夫人跟我說溯兒哥哥是良擇的時候，語氣可驕傲了！一點也不像想要隱瞞什麼啊！”“口說無憑，隻能再觀察看看，若真是良擇，他必然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地方。若是發現了才能讓他直言相告。”白羽說這句話時，側臉被黑夜蒙上了一層陰影。夜央看著他，心中莫名開始不安起來。溯兒病好後的第一頓飯，三人本以為會十分豐盛，可誰知等了許久，好不容易等到飯菜上桌時卻發現，滿桌的野菜素味不說，那菜的顏色看起來並不美味。“娘，來，擦擦手！來，小心點，我扶您坐下！”飯菜都上桌後，溯兒這才扶著那婦人進來坐下。“三位恩人，不要客氣！你們幫我治好了溯兒，我要謝謝你們！來來，這裏偏僻沒有什麼好菜，三位將就著吃！”那婦人倒是十分熱情地招待他們，隻是夜央和白羽看著眼前的菜，不知道該從哪兒下筷子。“雖然看起來不怎麼樣，說不定吃起來味道很不錯呢！”小石頭小聲自言自語地嘟囔了一句，接著便夾向了眼前最近的一盤看上去像是白水煮的不知名的野菜，塞進了自己的嘴裏。菜入口，小石頭剛剛嚼完兩口後略微停頓了一下，接著環顧了一圈眾人的視線，最終在那婦人期冀的視線裏艱辛地把那菜咽了下去。“那個……挺、挺好吃的……”說完，小石頭拿起手邊的茶杯連灌了三杯茶下去。“是嗎？那你們多吃點啊，不要客氣！來！溯兒！給恩人們夾菜！”溯兒順從地聽了那婦人的話給他們一人夾了一大碗菜，最終還不忘給自己的娘親夾了滿滿一碗，隻是那婦人光顧著招呼夜央他們吃去了，自己的飯菜倒是沒怎麼動。看了小石頭的反應，夜央自然也不敢多吃，隻稍微夾了點菜和著那碗唯一正常的白飯吃了下去。而旁邊的白羽則是幹脆一筷子沒動，連碗都沒有碰過，更不要說那一碗野菜了。桌子那邊的溯兒母子倒也像是不在意一般，明明瞧著菜沒怎麼吃，還是十分熱情地給他們夾菜。吃到一半，溯兒這才像想起了什麼似的，突然站起來道：“哎呀，差點忘了！各位還沒吃飽吧！娘還烤了子母果，各位稍等，我這便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