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離穀,落雪洞,映雪泉。
初夏的暖意到了此處,早沒了蹤跡。四周一片雪白,隱隱有些冒頭的嫩芽,卻顯不出一絲春意。
四麵環山的峽穀中間,是一汪碧藍山泉,泉水清澈,並無波瀾。山壁上是一個不大的山洞,洞口用幹燥的茅草遮蔽著,瞧不清楚裏間。洞外正獨燃著一堆柴火,縷縷青煙嫋嫋上升。烏黑的灰燼上方,懸著自製的烤架,烤架上尚餘一尾殘魚。
蘇夜離自被捉回夜離穀,便禁足在此。至今日,已經七日。莫逍遙並未差人傳問他,也嚴令任何人來探他。禁足在此,條件苛刻。一應飲食俱不供應,全憑自己下水捉魚,自取泉水。映雪泉常年冰寒,遊魚都藏身深處,想要捉上一條,難度可想而知。虧得他內力深厚,若不然怕是早交代於此了。
此刻,碧藍泉邊,白影飄忽。劍花飛斬中泛著錚錚寒意,一道白影悠忽來去,似欲與山色融為一體。
斷斷續續的清朗男聲,夾雜著劍鋒劃破的風聲。
陌上花
莫道與君長別離,陌上自有花解語。
休言流年久成孤,臨淵攬月為君舞。
蘇夜離連著舞了兩遍,發現這首《陌上花》與他的朝陽映雪劍法十分契合,像是有人專為劍法譜了這詞曲,又像是有人專為詞曲創了這劍法。
身形停駐,長劍歸鞘,蘇夜離嗬出一口白氣,摸出隨身的絲帕擦汗。絲帕伸到半空,卻又揣了回去,抬起衣袖胡亂抹了一把。七日不曾洗浴,莫要髒了帕子才好。
時近酉時,蘇夜離眯著眼睛望了望山頂上一片暗淡的曙色,低下頭來,該吃飯了。
哎……
慢吞吞的丟下映雪劍,慢吞吞的解開外衫、中衣,隻剩下白色的褻褲。蘇夜離紮了紮腰間的褲帶,又運了運內力,拿起火堆旁削尖的木棍,沿著岸邊,緩緩往深處走去。
泉水冰寒,站了一會便有些發麻。蘇夜離運起內力護住身體,繼續目不轉睛的盯著水下。
身後傳來輕微的響動,洞口似有活物行走。蘇夜離搖搖頭,這偷東西的小獸倒會選地方。凝神盯著水下一尾大魚,飛快的刺了下去。大魚在棍尖掙紮,蘇夜離滿意的盯著手上活蹦亂跳的晚餐,扛著轉身往回走。
“少爺!”火堆邊坐著個黑衣虎目的男子,裹著披風烤著火,見了他低喚了一聲。
“展奕?你怎麼來了?”蘇夜離一陣驚疑。自小到大被禁足於此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通常情況下,不足半月是見不到人的。
“我給你帶了酒菜!”展奕沒有回他,舉起已經熱好的酒,遞給他。
蘇夜離接過微燙的酒壺,疑惑道:“你幾時來的?”
展奕自顧揀著包袱裏的葷腥菜肴,頭也不抬道:“你剛下水時。”
“你……”蘇夜離哀嚎一聲:“你就不會早些喚我,見我在水裏受凍,你就好受?”早知道有酒有肉,他才懶得下水去折騰。
“我沒帶魚。”展奕仰頭遞上竹著,誠懇道。
“……”蘇夜離與他對視半晌,終是席地而坐,丟了活魚與他。也不接箸,胡亂擦了擦手,抓起整隻熏雞,大口啃起來。七日不見油水,見了滿眼雞鴨,肚中早叫喚上了,哪有閑空與他廢話。
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鬧騰半晌,蘇夜離滿嘴油膩的抬頭問道:“義父消氣了?”
展奕往柴堆裏添些柴火,小心翻烤著魚肉,沉聲道:“還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