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一輪失去刺眼光芒的殘陽吊掛在西方的天邊,猶如垂死的老人。
“你所說的都是真的?”帝回過頭來,盯著天師,再一次問道,語氣裏難掩內心的急切。想到國家如今的輝煌繁盛的局麵,他希望剛剛聽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天師看著眼前在風中飛舞的龍袍,獵獵作響,有一瞬間他有一種感覺,那頭蟄伏在金絲綢緞上的五爪金龍在擺動間活了起來,似乎下一刻就會脫離衣服,翱翔九天十地,威嚴不可欺。
他急忙彎下腰,再也不敢看向龍袍,躬身回曰:“臣所言都是真的,望陛下早作打算啊。”
一想到國家即將麵臨的境遇,天師就難掩內心裏的傷痛,他不由跪了下來,顫抖著哭泣,蒼老的聲音沙啞低沉,他此時就像是風中枯敗的黃葉,在風霜的摧殘與欺淩下變得瑟瑟發抖,全無往日的鎮定與平靜。
雖然口中在勸誡帝,但他的內心又何嚐願意相信現實,他寧願相信這隻是一場夢,夢醒了,一切就結束了,但他不能,如果說全天下的人都可以選擇逃避包括當今的帝,那也不包括他。
他沒有選擇,既然已經有了預兆,他就必須督促帝遵循那個看似荒唐的祖訓,因為那是他乃至曆代天師的職責,是他們存在的理由。
“哎……江山雖好亦易老,似水人生終須別。罷了,罷了,你起來吧,剩下的事情……你去安排吧。”
看著眼前繁華的宮殿,熱鬧的人群,帝的眉角漸漸舒緩了下來,但此時他內心的感受又有幾人可以了解、可以明白。
天師從地上緩緩爬起,躬著年邁的身子退了下去,他那哽咽的聲音漸漸消失在了遠方。
帝一人站在樓殿上,看著遠處歡度佳節的宮人們,喃喃自語,“這可能是我為他們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了。”一聲長歎後,帝轉頭看向了遠處愈漸漆黑的夜空,一輪散發著金光的圓月在他的眼睛裏突兀的顯現,點點光斑雖美,卻難以撫平他的眉頭。
圓月高懸,光芒鋒銳,他的身影在黑暗中無所遁形,似乎是不喜歡今夜的月光,又似乎,月亮撓動了他的心底深處的痛苦,他俊逸的麵孔上的不悅煩惱之色變得深了一些。
轉過身來,眼前黑暗的宮殿裏閃爍著零星的燈火,宮殿雖大,卻也冷清蕭瑟,他向著宮殿深處走去,黑暗吞噬了他的背影。
隨著他的離開,月光下的樓台上徒留幾麵金絲銀邊的旗幟在風中孤寂地飄揚著,它們在風中被撕扯著,風磨損著它們的生命,使得它們發出嘶啞的聲音,淒涼,悲壯,月光劃過它們的表麵,一個金色的字——幻,在旗幟上熠熠閃動。
夜半。
空氣中籠罩起淡淡白霧,月光透過薄霧灑在一群醉倒了的宮中奴仆的身上,營造出一片安靜而又祥和的氛圍。
對於他們來說今天就如同做夢一般,他們從未想過有一天他們自己能夠成為皇宮的主人,可以放下一切宮規的束縛,縱情歡樂。而那輪氤氳在霧氣中、似夢幻般的圓月也讓他們感到更加的不真實、不真切,所以宮人們在盡情喝酒作樂,起舞尋歡的同時,還不忘大聲歌頌當今的皇上,讚揚他舉世無雙的仁德。
“皇上萬——歲。”即使是已經喝的爛醉,他們有的人在夢中還不忘對帝表明敬仰之心。
夜深了,霧氣逐漸加重,空氣的流動變得緩滯了起來,醉倒了的宮人們已經呼呼大睡,萬物寂靜。
漸漸地,遠處的霧氣變得騷動起來,翻滾著的霧氣裹挾著輕微的步伐聲打破了寂靜。
此時,若從漆黑的夜空中向下望去,可以清晰地看到,八個不對稱方向的霧氣在急劇地翻湧,被未知名的原因撩動著,攪動著,隨著空氣向前急速流動,所過之處,霧氣集聚形成霧團,如同晴朗的藍天上極速飛過的機體留下的白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