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怪人?”達蘭土洛夫走過來,問道。
“就是萬金那個家夥唄!剛才我走進廚房裏……”他就把萬金的事講一遍。
“他叫人好笑,怪人!依我看來,跟一條大狗親嘴也比跟瑪爾法親嘴愉快呢,”阿希涅耶夫補充說。他回頭一看,瞧見姆茲達站在他身後。
“我們在談萬金呢,”他對他說。“他是個大怪人!剛才他走進廚房裏來,看見我跟瑪爾法在一起,就想入非非,謅出各式各樣的玩笑來。他說:‘你們怎麼親起嘴來了?’看樣子,他必是喝醉了酒。我就說,我寧可跟火雞親嘴,也不跟瑪爾法親嘴。再者,我說,我又有老婆,你這個蠢貨。他真惹人好笑!”
“誰惹得您好笑?”教宗教課程的教士走到阿希涅耶夫跟前來,問道。
“萬金唄。您要知道,我本來站在廚房裏,瞧著一條鱘魚……”如此等等。過了半個鍾頭光景,所有的客人都知道鱘魚和萬金的那件事了。
“現在讓他去講吧!”阿希涅耶夫搓著手暗想。“讓他去講吧!他開口一講,人家就會立刻對他說:‘你算了吧,傻瓜,別胡說了!我們全知道了!’”於是阿希涅耶夫完全放了心,高興得多喝下四杯酒。晚宴後,他把新婚夫婦送進寢室,然後他回到自己房間裏,倒頭便睡,象是一個什麼過錯也沒有犯的孩子。第二天他已經不記得鱘魚的事了。可是,嗚呼!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壞舌頭幹出壞事,阿希涅耶夫的巧計沒幫上他的忙!整整過了一個星期,恰好在星期三那天,下第三堂課後,阿希涅耶夫正站在教員室中央,議論學生維塞金變壞的傾向,不料校長走到他跟前來,把他叫到一旁去。
“您聽我說,謝爾蓋·卡皮統內奇,”校長說。“請您原諒我。……這不關我的事,不過我仍舊得讓您知道。……這是我的責任。……您要知道,目前有流言,說您跟那個……跟廚娘勾搭上了。……這不關我的事,不過……。您自管跟她私姘,自管跟她親嘴,……您愛怎麼幹就怎麼幹,隻是,勞駕,不要這麼張揚出來!我請求您!您不要忘記您是老師!”
阿希涅耶夫周身發涼,楞住了。他仿佛給一大窩蜂整了個夠,又仿佛被滾開的水澆得遍體燙傷似的,走回家去。他一麵走,一麵覺得全城的人都在看他,就象他渾身塗了煤焦油似的。……家裏,還有新的災難在等他呢。
“你怎麼一點東西也吃不下去?”他的妻子在吃飯的時候問他說。“你在想什麼心思?想的是風流事吧?你在惦記瑪爾富霞吧?我全知道了,邪教徒!那些好心的人打開了我的眼睛!哼,……野蠻人!”
於是他挨了一記耳光!……他從飯桌那兒站起來,覺得腳底下沒踩著地,帽子也沒戴,大衣也沒穿,慢騰騰地往萬金家裏走去。他碰上萬金正好在家。
“你這個混蛋!”阿希涅耶夫對萬金說。“你為什麼在全世界麵前把我的臉抹黑?你為什麼存心誹謗我?”
“什麼誹謗?您在胡想些什麼呀!”
“那麼是誰誹謗我,說我跟瑪爾法親嘴?不是你嗎?你說說看!不是你嗎,強盜?”
萬金開始眫巴眼睛,他那張憔悴的臉上根根筋都在抽搐,他抬起眼睛瞧著聖像,說:“上帝懲罰我吧!哪怕我說過您一句壞話,也叫我瞎了眼,斷了氣!叫我不得好死!我就是得霍亂死掉也死有餘辜!
……”
萬金的誠懇是無可懷疑的。顯然,誹謗他的不是萬金。
“那麼到底是誰呢?是誰呢?”阿希涅耶夫沉思著,在記憶裏把他所有的熟人依次考察一遍,不住捶胸口。“到底是誰呢?”
“那麼到底是誰呢?”我們也要問一問讀者諸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