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連日的雨,日頭才偏西就被濃雲遮了它幾乎所有的光,灰蒙蒙的天地裏,渭夜城城中向來是濃墨重彩的沿水兩岸變得樸素了起來。
東岸,晝夜交替裏燈火通明的一念樓下,沿街兩溜灰紅的燈籠在它周圍彌漫起朦朧的光暈,路上的行人漸漸地少了,零星的走著的沒了鮮衣怒馬,一個個皆似乎被這雨攝了魂魄,匆匆來、匆匆去,偶有人停下腳步看一眼街邊抱著路人哭鬧的漢子,卻也隻是一眼,而後嗤笑一聲就又走了。
一念樓上卻有一雙眼,聚精會神的俯瞰這個角落。
聶元瑤看不懂那邊到底是怎麼了,回頭想問空花,但是看他垂眼專心致誌的泡茶就又把問題咽回了肚子,自己扒著窗沿伸出頭,想著看清楚一些。
“走吧。”空花忽然說。
“啊?”
“你不是很好奇麼,伸長了脖子在這兒看個影兒,倒不如過去看個清楚。”空花兩指捏著小小的茶盞,內壁潤白的茶盞盛著清潤的茶湯,亮瑩瑩的光心投在盞底,仿佛飲下這一杯茶就能驅走這些日子的陰霾。
聶元瑤墨色的眸子在眼眶裏打了個轉,不確定空花這話有幾分真假,究竟是在忽悠她還是跟她開玩笑。
“不想去?”
“去,怎麼不去。”她從窗口過來,捏起空花放在她麵前的茶盞。
他才倒上沒多久,茶水溫度正好,她試著抿了一口,和他們在城主府時喝的茶味道一樣,看來不是空花從什麼渠道弄來了和城主府一樣的茶葉,就是空花把一念樓的茶葉帶進了城主府,不過這不是重點。
聶元瑤腳步匆匆走在前頭,擠過湧在一樓正對二樓舞台的看客,他們出了一念樓,對麵那個哭的愴然的鬧劇還沒有結束。
“先生,幹脆讓我一巴掌呼死這醉鬼算了!”小童子顯然被這個哭沒邊兒的漢子折騰的耗盡了耐心,不過他看起來才八、九歲的模樣,出口竟是這麼凶殘的話,恐怕他的這個主子不是什麼善茬。
可出乎意料的,他的主子——那個瞎眼的男人,他站在原地一手被童子撫著、一手卻撐在抱著他大腿的漢子頭上,鬥笠下的麵龐帶著窘意與無奈,不知道為什麼,他並沒有把那漢子踹開。他就那麼幹站著,聽那個醉的痛哭流涕的漢子不停的胡言亂語,究竟是什麼言語,因為帶著口音聶元瑤沒聽懂。
聶元瑤站在離他們約莫一丈遠的地方就不再靠近,她打量著那個瞎子,他眼睛雖然不好使,但是以他魁梧的身形看,把那個醉鬼弄開並不是難事。她扯扯空花的袖子,低聲問:“那個背劍的男人是誰?”
他站在她身後,將她籠在他手裏撐起的烏竹傘中,目光上下打量著那邊的三個人。
“不認得。”他說。
“不認得!”聶元瑤奇怪的看向他,“你怎麼能不認得,你是不是跑江湖的麼,怎麼能不認識江湖裏的人?”
“那你認得當今畫壇的風雲人物麼?”空花同她舉一反三,“莫要以你失憶做借口,即便是以前,你也不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