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向生命施愛(上)(2 / 3)

對待這樣的遇難者最後怎麼辦呢,如果他們的家屬來辨認的話?我問。

那就得重新開墓啟棺。

這不是太…一麻煩了?而且遇難者遺體可能已徑腐爛,還容易引起疫情?

即使這樣,我們還得尊重家屬的意見。我們不能讓活著的人再留下遺憾。處置遇難者遺體的工作人員回答得非常肯定。

他告訴我這樣一件事:就在前一天,有三位剛剛從山上下來的學生家長,當他們得知自己的孩子遇難後,說什麼也要認一下自己的孩子。本來我們對每位人土者都是照一張照片的,但有的遇難者被埋的時間長,加上遇難時壓得不像樣,照片也看不出啥模樣,隻能憑個大概。可家長要看一看自己的親生兒女。所以我們隻能開墓啟棺——當然多數其實隻是一個屍袋。但我們得尊重家屬,就得挖掘出來,讓家屬們做最後的辨認。有一位家長開始說不想再開棺了,但過了一天又非要我們把墳墓挖開。他說他不放心我們將他的女兒埋好了。第二天我們就帶他到墓地,當我們用了近兩個小時挖開他的女兒的墳墓,讓他看了安葬的情況後,他說他放心了,說沒有想到你們把我女兒安葬得那麼講究。我們告訴他:所有的死者的安葬是按統一標準,不會有任何粗枝大葉的。後來又來的另外六個家長就再也沒有要求開啟墳墓了。我覺得我們政府在這次對待遇難者遺體的處置上是非常人性化和標準化的,讓生者感到有種安慰,對死者也十分負責任,具體化了以人為本的思想。這位政府工作人員說。

在北川縣城和映秀鎮,有關部門建立了幾處遇難者的集體墓地。這是地震七八天後必須做的一件大事。這樣的墓地需要在一塊相對安全的地方,它既不能再受餘震的威脅,更應當是讓那些不幸的遇難者的靈魂能永遠地駐足安眠之地。救援部隊承擔了這樣的任務。那些年輕的戰士們剛剛告別搶救生還者的緊張戰鬥,還沒有來得及喘一口氣,便穿上防護服,開始了搬運和安葬遇難者遺體的艱巨任務。然而他們沒有因為任務的艱巨而忽略對死者的每一個安置順序——先消毒清洗他們的遺體,盡可能完整地保留他們留給親人的最後一個遺容。而這樣的工作有時需要費很大的時間和精力,且不說尋找斷臂缺腿會耗時間、處置遺容的工作極端艱巨,光是現場每天十幾個小時在特殊氣味裏工作,沒有堅強的意誌和勇氣是無論如何也難以支撐的。有個戰士告訴我:開始他把遇難者裝進屍袋,每次都需要很長時間,後來遇難者遺體太多了,就幹脆用雙手去抱遇難者遺體。這樣效率就高多了。他說他最多一天抱了四十多具遇難者遺體。

天氣一熱,每遲埋一天,都可能對災區的安傘帶宋威脅,所以上級要求我們必須在兩天之內埋葬E千具遇難者遺體。任務雖然很重,但我們仍然不放棄每一個細致的步驟——對所有遇難者都要做好整潔遺體、認真消毒、規範入地、標明墓碑……戰士如此說。

其實我知道這項集體掩埋遇難者遺體的工作是帶有半秘密性的,但卻始終是在專家和相關人員的指導下嚴格按照要求進行的。在北川和映秀等地,我們現在已經可以看到那幾處整齊劃一的遇難者集體墓地,它不再彌漫著濃濃的藥水味了,它的新土上已經開始長出嫩嫩的青草……相信在更長一些時間後,這裏將是青草和野花並盛的綠地。

它因此也會讓所有活著的人感到一份安慰。

在災區的數次采訪中,尤其是第一次進入災區的時候,我遇見了大批不知其名的誌願者,他們的精神深深地記錄在我的腦海之中。

某山區小鎮的搶救現場的一個帳篷裏,我見到了一個叫做752的誌願隊。他們都是些二十來歲的年輕小夥子和姑娘們。十幾個人,有貴州的,有甘肅的,也有重慶的,他們先後彙聚到了這個重災小鎮。

我們是從貴州過來的,我們當時乘坐的那趟火車是752號列車,所以後來它成了我們誌願隊的名稱。貴州大學的任小姐向我介紹道。

他叫朱濤,貴州來的,是我們隊裏的挖屍一號手。他很了不得!有人把一位靦腆的小夥子推到我麵前。

什麼叫挖屍一號手?當時我沒有聽清挖屍是什麼,後來搞明白了原來是尋挖被埋遇難者的挖屍者。

因為我大學裏學的法醫,到這裏後,前線各個地方都非常吃緊。指揮部根本顧不上給我們分配具體任務。我們先到了綿竹的廣濟鎮。到那裏後,見到到處是倒塌的房屋。我們請求當地的幹部分配任務,人家說你們既然是誌願者,那就去山區看一看,如果發現還有幸存者,就趕緊救出來;如果碰到遇難者,就想法挖出來埋了o我們得了這樣一句話後,便到廣濟鎮附近的農村開始救援。一路上我們碰上了許多倒塌的房子。活著的老鄉們多數被轉移了,但那些被埋在廢墟裏的遇難者卻沒有人管。於是我們幾個誌願者就商量由我們來完成清理被埋遇難者的任務。當時大部隊都在城鎮和那些被埋人多的地方搶救,零星的救援還到不了山村。所以我們覺得這樣更適合於像我們這樣的誌願者小分隊行動。工作就這樣開始了,我們努力地用最簡易的工具進行挖掘。最多一天,我挖出了十一具遇難者的遺體,後來我侗這個752誌願者隊伍裏的兄弟姐妹們就把挖屍一號手的稱號給了我…一朱濤有些不好意地說。

以前見過死人嗎?你怕不怕?麵對多數是80後的青年人,我不由得問起這樣的問題。

朱濤搖搖頭:沒啥怕的。或者說根本顧不上怕。我們一來這裏,就看到到處是廢墟下的遇難者,幾天來隻有一個念頭:能多救一條生命就是最大的幸福和光榮,能多挖出一具遇難者的遺體就是對生者的一個交代,沒有別的想法。一天到晚累得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所以也就不想怕不怕的。

你們怕不怕?我問幾位姑娘。

她們的臉紅了。其中一個說:開始還是挺怕的,後來慢慢就好了大家都在這麼於……

他是火炬手。你問問他怕不怕。貴州大學的任鈺檸讓我問站在我身後的一位小夥子。

火炬手?我還以為是奧運會的火炬手呢!

不是。是焚屍的點火者……有人插話道。

我心頭猛地一緊,盯著小夥子問:真的?你焚過死屍?

他點點頭:有五六具吧。

天!我內心暗暗吃驚和感到不可思議。

為什麼要焚屍呢?沒有火葬場?埋在地下不也行嗎?我提問。

這裏離最近的火葬場有一百多公裏,而且山路不通,根本去不了。土葬是允許的,但上麵有規定:土葬得挖2.5米深。但這裏都是山岩地,最深隻能挖一米多。所以隻有焚燒處置遇難者遺體……這是上麵提出的處理遇難者遺體的辦法之一,允許的。

你以前幹過這事?

哪會呢!

餼火的那一瞬,你手不顫?

顫啊!但為了防止災區的疫情出現,也是為了給遇難者一個尊嚴,我們必須這樣做。小夥子認真地補充道,我們對每一位焚屍者的處理都是非常認真的,先要征得家屬的同意,如果沒有家屬在場,就必須有當地的幹部或群眾在場,再要留下死者的一些遺物,然後給死者照相,還要舉行簡單的儀式——這是我們誌願者夥伴們自己增加的內容:集體念一段悼詞,然後將死者清洗幹淨,盡可能地整理好遺容。將其架在柴堆上後,還要進行消毒處理。在焚燒過程中,我們全體誌願者都要跪下默默哀悼,一直等到遇難者遺體全部焚盡……最後一道手續,是大家再一點點撿出遇難者的骨灰,一部分埋葬用,一部分留下給家屬……

這是我在災區聽到的晟具悲情的一個場景的敘述。這也是讓我感到中國人在此次大地震中對生命尊重的一個例證。

做這項工作的,竟然是一些年輕的80後誌願者,更令我對他們肅然起敬!

在之後的采訪中,我因此也特別關注了誌願者群體。沒有想到的是我認識了一位誌願者大俠。他便是我的江蘇老鄉,被四川災區人民稱為第一誌願者的陳光標。

陳光標在此次抗震救災中的英雄行為讓全世界都認識了他。

我特意為他寫了一篇長文,發表在《光明日報》。中央領導同誌看後,作出批示,讓媒體重點宣傳他。

抗震救災第一誌願者的稱號,是四川災區人民給他的。這是因為他在汶川大地震的第一時間內,親自率一百二-卜人的民間搶救隊伍,帶著公司的六十台挖掘機、吊車等大型機械,日夜兼程奔赴災區,成為第一批參與搶救都江堰、汶川和北川等地遇難群眾及打通生命之路的英雄隊伍;他和他的誌願隊伍從14號搶救H{第一位生還者後,一直在災區義務參加搶救被埋災民和唐家山堰塞湖搶險及建設家園的緊張戰鬥。他親手救出十四位學生和群眾,肩上背過兩百多位遇難災民的遺體;他一路撒錢捐物達兩千多萬元,其中包括兩千三百頂帳篷、兩萬三千台收音機、一千台電視機、一千五百台電風扇和八千個書包……災民們感激地叫他大好人,溫家寶總理稱他是有良知,有感情,心係災區的企業家。

他叫陳光標,39歲的江蘇青年陳光標。

無處不在的他……

在災區前線采訪,每天都有無數人向我講述無數感人的事。但卻難有許多場合同時聽到有人在講同一個人的故事,而我又在不同場合竟然多次見到了同一個英雄的身影,這不得不讓我對他產生一種特殊的敬意。

第一次聽說陳光標的名字是在前線指揮部。一位副總指揮正焦急地等待通向災情最為嚴重的北川縣城的生命通道何時才能打通的消息時,前方向他報告:江蘇來的一名民間誌願者帶領的機械隊伍先期到達,已經挖通和掃除了通向北川縣城的最主要的山體渭坡地段。

第二次聽說陳光標的名字,是在從汶川通向都江堰的IIJ道上走過來的一群災民口裏,他們約有幾十人,已經走了兩天,並且很快被安頓在一個良好的居住地。他們告訴我:我們的命,是那個叫陳光標的江蘇人救的,他帶著大吊車、挖掘機才把我們從垮塌的樓板下救出來……

第三次聽說陳光標的名字,是在成都青羊區災民安置點裏,幾個正在購買生活日用品的災民告訴我,他們在地震之後,失去了家園,從死亡堆裏逃出來後身無分文。是13號傍晚的那個雨夜,有個江蘇來的青年人,拎著一隻裝滿錢的大口袋,站在公路旁一邊對我們說,大家不要怕,政府和全國人民會幫助你們的,一邊給我們這些無家可歸的災民每人發放一百、兩百元的現金。我們一路上有好幾千人,聽說他—下把幾十萬元現金全發光了。他叫陳光標……

我第一次見陳光標是他帶著搶救隊伍來到災區十多天後。那天深夜,我從他助手那裏知道他這一天要從汶川映秀鎮回成都。夜11時左右,我們在成都的一家飯店終於見上麵。老鄉,你太辛苦了!我握著這位江蘇老鄉的手,不由自主地打量起這位深得災區人民傳頌的英雄:中等個頭,四方臉龐,板寸頭發,結實身材,一身戎裝,袖子上還有醒目的紅十字標記。災區現在很多地方隻有軍隊和醫療隊才能進得去。我是江蘇紅十字會副會長,同時又是受抗震救災指揮部統一指揮和領導的民間搶險突擊隊隊長,所以這身打扮……陳光標向我表示抱歉,今天不能接受你采訪了,因為明天我還要到綿陽九洲體育館為災民贈送—萬台收音機。貨剛從南京發來,我必須現在到火車站去取。如果方便我們明天到捐贈現場見麵,如何?…好的。我忙說。此刻的陳光標太忙了已經在抗震救災最前線連續幹了十多個晝夜。我看到他的助手一次又一次地催他吃藥,助手悄悄告訴我:陳總已經接連三天高燒不斷,身上都起濕疹了.…..

第二天下午5時左右,在綿陽九洲體育館廣場上,我看到了陳光標正在為長長的災民隊伍發放他捐獻的熊貓牌收音機。看到災民們高興地打開收音機,聽著優美的音樂時那份開心的笑容,陳光標的臉上也露出了憨厚的微笑。他這次到災區已經捐了現金七百多萬,實物也有三百多萬了o要算上他帶的一百二十人的搶救隊伍和六十台大型機械在這裏幹的活,真可算得上慈善第—人了!綿陽抗震救災指擇部的一位T作人員感慨道。

總指揮部來電,命令我今晚作好準備,明天一早帶三台挖掘機參加唐家山堰塞湖搶險戰鬥。不能陪你采訪了。陳光標一邊接著手機,一邊匆匆地走到我跟前,抱歉地前來與我告別。

沒關係。你的任務重要!去吧,注意安全,讓醫生趕緊檢查一下身體……我心疼地看著年紀比我小一輪的猴弟遠去,高聲對他說。

第三次見陳光標,是在電視鏡頭裏:5月30、31日,唐家山堰塞湖現場,以武警水電部隊為主的搶險施工隊伍裏,我又看到了這位江蘇老鄉的身影,他身著迷彩服,像一位衝鋒陷陣的指揮員,一手叉在腰際,一手指揮著他的重型挖掘機,忙前跑後……

6月1日上午,他從唐家壩現場打電話來,告訴已在北京的我:他的隊伍這一天隨大部隊從大壩上撤離,將奔赴新的地方參加清理災區城鎮的戰鬥。

從5月12號大震不到四小時,即帶隊伍出發支援災區的二十多天時間裏,陳光標和他的抗震救災誌願隊,南征北戰,屢建功勳,而他卻總共隻睡了不足三十小時,五次回絕了醫生讓他火速回南京檢查身體的建議……

陳光標,你如此無私無畏、傾力奉獻,到底為什麼?

陳光標淡淡一笑,說:人是要有良心和愛心的。我是在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精神鼓舞下成長起來的青年企業家,當年國家供我上的大學,後來開公司也是靠黨的政策,所以我始終認為我的財富不隻屬於我個人的。當人民和國家有難時,我力所能及為災區人民作貢獻感到很幸福。

第一時間.千裏出征

5月12日下午2時28分,四川省汶川大地震發生的那一刻,陳光標正在武漢主持公司董事會議。武漢也有明顯的震感。

光標啊,我們這邊發生大地震了!這時,成都一位朋友給陳光標打來電話。

嚴重不嚴重?陳光標的心一緊,問。

成都的樓房都搖晃得不得了!據說都江堰一帶已經死了很多人,震中在汶川一帶……

壞了!那邊都是山區,而且城鎮都建在斷裂帶上!陳光標不由自主地從椅子上噌地站了起來,嘴裏自言自語地說,這回損失可能很慘重啊!

陳光標是江蘇黃浦再生資源利用有限公司的董事長。他在再生資源回收方麵幹得頗有成績,公司的效益也很好。這位苦出身的農家孩子,懂得感恩,心地善良。他在過去的十年中,先後向貧困山區捐助各種善款達六個多億,去年一年就捐了1.82億元,被評為中國十大慈善家之一。由於陳光標對西部地區的特殊貢獻,有三十六個縣(市)授予他榮譽市民,十七個市縣政府聘他為高級經濟顧問。他的部分善款就捐在汶川、綿陽一帶的山區,因此當聽說那裏發生大地震後,陳光標立刻意識到災情可能帶來的毀滅性後果,並且馬上閃出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