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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雄聽從了仁道和爸爸周總的話,沒報警。他打開了保險箱,又從保險箱裏找到密室的鑰匙。他的記憶是對的。童年時偶然一次看到過爸爸往密室裏放珠寶,從爸爸的胳膊肘間望過去,那金燦燦的鏈條、翠綠的玉石、火紅的寶石……簡直就是一座阿裏巴巴的寶庫。難道那些財寶都賣掉了?果然沒錯。他們換了更大的藏寶地方,整個假牆,裏麵疊滿了箱子,也疊滿了幸福。

可惡的是媽媽將出國,珠寶根本不能帶走,可她依然不想留給衛雄。

衛雄打開了阿裏巴巴的寶庫,雖然不是用芝麻開門的暗語。當然,他必須建立自己的寶宮,比媽媽的更安全更妥當。

他準時將三十萬元放在了小區的垃圾箱裏——“綁匪”表演的辛苦費。

當他在東城的一個橋下接到媽媽時,媽媽衣裙破爛,披頭散發,像剛剛從水裏提出來,又濕淋淋的暴打了一頓似的。

珠寶全被衛雄轉移了。他告訴媽媽綁匪埋伏在家裏,搶走了所有珍藏。

自創世以來,暴力和愚笨之人占盡了世間的便宜,可以隨意在大街上走來晃去,隨意吐痰或撒尿,張大嘴看景,高聲嘲笑,雖不知仁慈為何物,卻至少可以免嚐痛苦的滋味。

郭燕燕被那綁匪折磨的夠嗆,人鬼混亂、晨昏顛倒。搶走了珠寶事小,子宮裏種上個禍害事大,她像吃巧克力似的狂吞避孕藥。昔日那位美麗的少女,已長成了時而傲慢,時而殘忍,甚至還變化無常的貴婦。時間是無辜的,生活是殺豬刀。

母子抱頭痛哭,淚水比河水更泛濫。衛雄恨透了綁匪,強奸可不在綁架遊戲之列,這幫家夥一點也沒有綁匪的職業道德。

衛雄很想痛揍他們一頓,可如果真那樣,隻會打痛自己的手。

朱衛雄果然開上了二百多萬的寶時捷,極其拉風地在白鷺市招搖著,成了白鷺市一道靚麗彩虹。年輕人爭相攀寵,女孩子們爭相賣笑,那皇太子的感覺,衛雄極其享受。他吃什麼、穿什麼、玩什麼都成了白鷺市時尚的風向標。他漸漸找到了哥哥當年的感覺。美國高盛的工作早就放棄了,他正跟爸爸學管理,當然先從駕駑寶時捷開始。

在衛雄看來,寄生於別人家而造成屈辱感要比乞丐更難忍受,再光榮的回歸都無法撫平成長的憤怒。周總毫不懷疑兒子會平息怨怒,但兒子卻堅信心底的憤怒永遠也不會平息。

周總盆滿缽滿的父愛似乎隻會用金錢來測量,似乎傾其所有,也彌補不了二十年的缺位。曾幾何時,他曾對那些膩愛孩子的父母嗤之以鼻,而對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式的教育推崇備至。但當衛雄站在麵前,三觀瞬間毀掉了,教育兒子的法則也瞬間破碎如泥。失子之痛和得子之樂讓他無法還原自己,身不由已地犯著溺愛的美好錯誤。他相信兒子會比自己更優秀,會更具有企業家的風采,更有事業大成之人的做派。但衛雄的悲哀,抑或這個家庭的悲哀在於,他隻專注於報複,將怨仇牢記於心,失去了欣賞美好風景的眼睛。每天醒來,他理理紛亂的心緒,前去迎接慷慨的命運,為能回家而備感無限輕鬆。

他要在餘生默默向命運討還自己所受的痛苦折磨。

玉嶸正在百貨公司的停車場倒車,衛雄的車旋風般切進了他正倒樁的車位。極其傲慢地霸占了玉嶸的車道。兩位美女一左一右地伴著衛雄離開了。

又是鳩占鵲巢,玉嶸無奈地笑了,那眼神仿佛在欣賞一隻開屏的孔雀。他鬥膽設想,那種傲慢和冷漠也許不過是抵抗恐懼的保護殼。他不由可憐起衛雄來。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陽光明媚,藍天白雲,風光無限美好。朱玉嶸迎麵向著朱衛雄走去,在錯肩而過的瞬間,他突然輕輕喊了一個名字。“朱——玉——峰!”

朱衛雄驚恐地停住腳步,仿佛脖子上被飛鏢射中,慢慢轉過身來。大街上人們洶湧而來,又洶湧而去。不知誰叫了一聲那忌諱的名號,他心不由加快了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