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初冬元年,大雪遮天蔽日。
北風呼呼地吹,冷意似乎可以沁入骨頭,整個世界都是雪白的天下,就連屋頂也蓋滿了蓬鬆如柳絮一樣的積雪,本該是足不出戶的天氣,可是在洛城的刑場上,卻是圍著一群人,一副劍拔弩張的緊張場麵。
一群全副武裝的士兵冷著臉麵,足有上百個人,在刑場周圍團團圍成一個密不透風的圓圈,對已經癱坐在地上的兩人虎視眈眈,他們緊緊握著手上的武器,神情冷峻,仿佛聽到命令就會立刻衝上去,然後將這兩人砍成肉醬。
坐在地上的是一個衣著單薄的女子,衣衫殘破不堪,頭發散亂,臉蛋髒汙,但即使是這樣,也還是可以從那曼妙的曲線和若隱若現的白嫩肌膚上判斷出這是一個絕色的女子。此刻,她仿佛完全沒有感覺到寒冷,懷裏輕輕擁抱著一個男子。
男子身著墨黑長衫,側麵向上,嘴角流著殷紅的鮮血,在這漫天的白色之下顯得尤為的顯眼,雖然是這樣,但還是能在第一眼就立刻將人的眼球給緊緊抓住,如瓷一樣的肌膚,劍削一樣完美的下巴,高挺如同懸崖的鼻子,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掉落人間的神袛,讓人看之忘懷。
隻可惜的是,男子的眼睛半合,一口氣粗一口氣細,眼看著就要呼吸不過來了,就算是外行人,都知道現在是這人最後彌留的時刻了。
看了懷裏的人一眼,女子的眼神猶豫地眨了一下,然後重新睜開來的時候,雪亮得仿佛連潔白的雪花都要比下去,那裝著滔天仇恨的眼睛,如肅殺的閻羅,比這寒冷的天氣還要令人心驚膽戰,令不知道已經殺了多少人的士兵都紛紛躲避,不敢直視。
似乎感覺到懷裏的呼吸越發的微弱,女子擔心地將人再摟緊一些,低下頭,淩厲的眼神變得溫柔,神色悲哀可還是溫聲地問道:“夫君……你會沒事的……”
這句話說出口,連女子都不敢相信,怎麼會沒事呢?
在數千人的不要臉的圍攻之下,加上毒箭之類的醃臢手段,即使是武功高如他,也不得不飲恨於此吧?
這一切都是她的錯,陳霜熙想到這裏,心裏越發揪得緊了。
想她堂堂的一個陳國公府的嫡係孫女,祖父是和先皇一起策馬打天下的開國大功臣,父親乃當朝的權臣,百官莫不看其臉色,就連是最不濟同出的大哥,也是掌管一方兵馬的鎮國大將軍。
出生於如此顯赫的權貴之家,陳霜熙一出生就是被周圍的人捧在手上的掌上明珠,錦衣玉食,更別說她是最小的女兒,唯一的大哥整整比她大了十歲了,在家裏是絕對的最受寵的小公主。
在這樣的環境下,陳霜熙從小就是飛揚跋扈,性格張揚,成為令無數人背地裏叱罵的小魔王,可是在陳國府公的權勢之下,她向來隻看到別人關於她的讚譽有加,還從來沒有一個會有所反抗的。
可是,這一切在遇到慕容昊影之後,一切就改變了。
第一眼看到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公子,舉止優雅,斯文有禮,第一眼就暗暗地有了好感,在經過一係列事情之後,她就喜歡上了,從此深陷泥淵不可自拔。
可有誰知道,這真的是一個深淵,還是一個把全族人都害了的深淵……
為了這個一見鍾情的公子,陳霜熙學會了足不出戶,日日苦練琴棋書畫,從前最不耐煩的這些東西,因為那個人喜歡,她逼著自己學,就算從來都沒有獲得過誇讚也沒有放棄。
在百花盛放風景宜人的春季,她苦練;在烈日炎炎適合懶覺的夏日,她在苦練;在果實累累萬物豐收的秋季,她在苦練;在寒雪素裹滴水成冰的冬日,她還是在苦練。
就為了一句“我喜歡知書達理的女子”,收斂起所有的壞脾氣,說話細聲細語,再生氣也不敢發脾氣,即使長輩的目光裏滿是不解和不讚同。
終於,在她以為終於達到了他的要求之後,找上了他,得到了一個承諾,“你嫁給七皇弟吧,我有事要交代給你。以後事成了,我會娶你的。”
娶她?想到這裏,陳霜熙冷笑,嗬嗬,在事成之後,第一個就拿他們陳家來殺雞儆猴,全族三百多個人死於非命!
還是一個莫須有的罪名:陳氏一族私通敵國,策劃謀反。
多麼可笑的理由!
想她陳氏一族一直都忠心耿耿,對陛下忠貞不二是人盡皆知,如今卻要背著這麼一個罪名而沒落,忠臣得到這樣的下場,祖父也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被生生氣死的吧?
想到祖父,陳霜熙的眼裏就湧上了熱流,那個一生耿直、對她這個唯一的孫女疼愛有加的祖父,卻要背著這樣一個賣國賊的名頭而溘然長逝,死後眼睛還瞪得老大,別人怎麼安撫都閉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