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鍾原停下正翻著文件的手,抬臉問道。
“對,是辛老那邊的圈子,”頓了頓,馮域又一臉無奈地撇撇嘴,補充道:“嗯,必須去……”他知道鍾原一向討厭應酬,尤其這種聽上去就滿是銅臭味的“晚宴”。
而馮域口中的辛老,全名辛曆,與鍾原的父親是摯友,鍾原對他頗為尊敬,也親切地喊他一聲“三叔”。
鍾原點點頭,低頭想了一會兒,然後又猛地抬頭,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那件事……”
馮域自然明白鍾原所指,是位於寸湖的那個項目。
“公司裏的人都比較抗拒提起那個項目,”馮域有些犯難的搖了搖頭,“您知道的,當年……”
“我知道,”鍾原打斷馮域的話,“這個項目提出的時候正趕上金融危機,在那樣的投資環境下,公司做出將計劃擱置的考慮當然可以理解;可到了今天,就目前來看,這個項目不僅對元盞有益,對整個市場也是十分有利的!抗拒?為什麼還要抗拒?”
他有些惱火,為著公司裏為首的“老人兒”的頑固不化。幾個月前,鍾原以尋求建築公司合作之名順勢將這個計劃提上日程,卻遭到了以林長榭為首的大半個董事會的反對;事實上,打從這計劃被自己翻出來的那天起,聽到的所有關於這個計劃的,幾乎全是反對的聲音,仿佛這個項目是個極可怕的夢魘,不僅碰不得,壓根提都提不得。
而說起這個林長榭,更是將鍾原看得如新生的柳芽兒一般;作為元盞元老級人物,他是公司董事會中極有聲望的一位,鍾原形容他是“川菜中的花椒粒”:雖說也是極不可缺的一部分,可是性質卻不同於菜品本身,絕對禁不起入口,哪怕隻輕輕地嚼一下。
馮域將鍾原的怒氣看在眼裏,他眨眨眼睛,愣是沒敢將當年計劃擱置的另一個原因——二少爺突然過世——說出口,隻得愣愣地站在那裏,不知如何繼續說下去。
鍾原見馮域如此反應,忽的想起當年馮域也在元盞,或許會有些看法,便轉了個語調,問道:“你呢?你也在場的,你怎麼看?”
馮域的確進元盞比較久了,似乎大學一畢業便來了,論時間,比鍾原還要早上五六年;眼下,他還沉浸在剛剛的怯忌中,倒是沒想到鍾原會來問自己,不由地一怔,略想了一下,回答道:“單從這項目本身來說自然是沒什麼問題,我覺得他們的反對可能還有一個原因:拆遷征地。先生也該知道些的,這幾年連新聞也經常在播,那些因為拆遷而引發的悲劇……”他眼中掠過一絲憐憫和無奈,似在歎息。
就在幾天前,馮域隨拆遷公司的工作人員去過寸湖那裏,去談關於征地補償的相關事宜,也正在猶豫該怎麼對鍾原說。
“你是說……”鍾原聽出了些苗頭。
按照項目規劃,那塊地處於兩個村莊之間,從範圍來看,恰巧將周邊幾十戶人家劃了進去,也正是由此,添了這般頗具有“與時俱進”意義的大難題。
“是的,”馮域點頭道,“目前為止,補償條件及安置方法已經基本談妥,隻剩一戶,仍舊不肯鬆口……”
他眼見鍾原的表情起了微妙的變化,又補充道:“戶主明確表示,不是錢的問題!”
鍾原倒是不解:“不是錢的問題,那是什麼?”
近幾年來,堯市房地產業發展勢頭迅猛,因此由拆遷征地所帶來的各種社會問題也紛紛顯露,按照正常的邏輯,隻要沒有觸及類似祖墳或者其他這之類的敏感問題,大多數“釘子戶”的訴求基本一致,就是錢。而對於元盞來說,這樣的訴求根本算不上問題,這一點,從其他戶談的順利程度便可見元盞給出的條件有多麼優厚。
“聽說那戶人家早些年丟了個孩子,家裏的老人因此受了刺激,這兒——”馮域邊說邊抬手點了點自己太陽穴的位置,“有些不太正常,每天都坐在家門口等……”他歎了口氣,接著說道:“倒是能理解這家人的心情,所以,對咱們來說,這事兒,難了……”
在鍾原眼裏,馮域是個挺細心的孩子。他還記得自己當年初見馮域那些天,他正為一隻意外撿到的,受了傷的鴿子發著善心,臉上憐憫的表情與現在的這個,簡直是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