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凸的疤(1 / 2)

倘若一切主動的遺忘都要講出個理由的話,鍾原自詡可以說出好多來。

往事不消提及,就讓它漸行漸遠吧——往大了說是為了元盞;往小了說,是為了迦同和知予;再不濟,至少是為了那個代替自己死了的馮域吧!

對著遠處藍得幾乎透明的天空,鍾原這樣安慰著自己。

林長榭的到來有些不太尋常:他問過了鍾原的秘書,像古時下級拜見上級需要先遞上拜帖般正式。

鍾原心裏犯起了疑慮,不知道這一次又是什麼事。

林長榭滿也是麵春光地出現在了鍾原麵前:西裝筆挺,微微花白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臉上的笑容十分怡然暢快,一看就是從心而發,而且,絲毫不吝嗇。

來往幾句寒暄之後,林長榭迫不及待地進入話題:

“鍾原呐,林叔作為長輩,有些話說出口來,你不會覺得我是在倚老賣老吧?”他將那雙已經被皺紋壓得極低的眼瞼翻動了幾下,笑著問道。

這話明明就是有下文的,隻是鍾原現在還沒猜到而已——他記得,上一次二人的正麵矛盾,還是在金展元啟動之初的那場董事會。

“林叔這話可就是在怪我了。莫說您是長輩,但隻看這些年來您為元盞勞心又勞力的份上,我們這些後輩,也該多聽聽你的教導才是哇,”鍾原附和著堆笑著:“說到這裏,我還沒來得及好好謝謝林叔,為了前些日子的農殘事件,特意跑了趟分廠呢!”

“應該的應該的,”林長榭打斷鍾原的話,“我今天來,是有件事情,來跟總經理溝通一下。”他將身體貼著椅背坐直,雙手攏成個小拳端在小腹前:

“泰琰在澳門開了家娛樂公司,想擴大一下規模,”林長榭雙眼的餘光瞥見鍾原表情一變,“你知道的,多多少少需要些資金方麵的支持,他央求我來問問總經理的意思,想——跟咱們元盞談談合作。”

林長榭口中的“泰琰”,鍾原算得上認識,是林長榭的獨生子;先前隻聽說是在澳門開了公司,看來,他口中的這個就是了。

隻是這家開在澳門的娛樂公司,鍾原自然明白是什麼性質,自己從警多年,類似的場所聽過不少,也見過不少。

鍾原臉上的表情變得喻然又深邃起來:原來他此來是這個目的。

林長榭仍舊支棱著雙眼,似乎正在等待著鍾原的回答。

“老實說,以我個人的意見,並不讚同這份合作。”鍾原的回答斬釘截鐵,“先不說這種跨領域的合作會存在什麼樣的風險,單是這種行業——它是什麼性質,想必林叔您自己也十分清楚吧?”

略頓了頓,鍾原見他不回應,怕他不死心,又補充道:“如果您一直堅持,下周的董事會可以提出來,我想,大多數董事的意見應該都會和我的差不多……”

鍾原這話完全是“就事論事”,他記得父親說過:不該賺的錢絕對不賺。

林長榭聽得出鍾原的態度,他臉上的笑容便驟然間消失無蹤:鍾原手中握著元盞70%多的股份,換言之,他掌握這整個元盞集團的發言權,現在,既然他說了不同意,那結果便是十分明顯了。

稍作思忖,林長榭從前胸裏側的口袋中掏出個小優盤,食指扣著輕輕推到鍾原麵前:“總經理先別著急下結論,您先看看公司簡介再說——”

鍾原的目光也隨著那移動的指尖看去,倒猜不出是什麼內容。

再看林長榭,剛剛的慍惱好像已經被拋到了腦後,臉上再次浮現的笑容竟也多了些詭異的舒展;他撫著下巴,看上去一臉回味:“要說這晏南,可真是個好地方,和風細雨,楊柳依依;隻是不知道會不會有哪個風流的公子醉倒在這般溫柔鄉裏,無法自拔呢?”

眼見鍾原的目光開始有些滯然,林長榭索性把臉又往前湊近了些:“你覺得呢,嗯?——鍾先生?”他一挑眉,將“鍾先生”三個字瞬間著了色一般地放大了開來,使它們變成隱晦的,模糊的熒光色。

鍾原並不十分明確他具體所指為何,奈何這“晏南”二字的確含了太多不可與人說的秘密,使他無從開口去問,也無法開口去問。

當然,林長榭也正是看清了一點:即使他對鍾原隱半其意,仍舊可以讓他既聽得明白又無法與自己深究;若他想這些秘密繼續作為秘密存在下去,除了妥協,別無他法。

恰恰也正是這樣的想法,讓鍾原不由地緊張起來。

鍾原越是緊張,林長榭的笑臉越發肆意地狂傲起來,仿佛眼前的鍾原便是那阿喀琉斯,而他剛才說的那番話,恰如射入鍾原腳後跟的那支箭一般——薑還是老的辣,他鍾原再能幹,在自己麵前,也還隻是個黃口小兒。

林長榭起身,又補充了一句:“倒沒什麼不妥,誰還沒年輕過啊,老話說:人不風流枉少年嘛!是吧,啊?——哈哈——”

這句補充,倒真的起了作用,鍾原算是徹底地明白了;隻是沒等他開口,那林長榭已經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晚上,那個小優盤也被鍾原帶回了住處——餘知予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