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闖進來,衝淡了房間沉悶的氣氛。他衝到林蔭身前,抓住他的手臂晃著。這時林蔭才發現,兒子個子又長了,剛剛十四歲,已經快頂自己的耳朵了。現在的青少年發育得真好。父子倆親熱地把手臂攬到一起。先問的自然是學習,兒子真爭氣,總是班級一二名,將來考個重點大學肯定沒問題。
不過,等他長大了,畢業了,我們的社會將是什麼樣子呢?林蔭衷心地希望,他們能有一個公正一點的環境,否則,就是他們學習再好,也會前途莫測。
這時,秀雲走進來:“都回來了,吃飯吧!”
林蔭家沒有客廳,三個房間都用做臥室了,兩個小一點的分別屬於父親和兒子,一個稍大點的是林蔭夫妻臥室。飯桌就擺在這稍大的房間裏。
父親被讓到正中坐好,挨著他兩邊的是兒子,然後是兩個孫子,兒媳坐到對麵。秀雲讓林蔭說幾句話,林蔭讓哥哥說。哥哥推辭道:“我拙嘴笨腮的會說啥,還是你說吧!”林蔭先給父親倒了一小杯酒,然後看著父親清瘦而蒼老的麵容,克製著湧動的感情說:“爸爸,今天是您的生日,首先,你的兒子、兒媳、孫子們祝您生日快樂。我們也借此機會對您表示感謝,感謝您給了我們生命,把我們帶到這個世界上,感謝您含辛茹苦把我們養大成人,感謝您的諄諄教誨。同時,也在這裏向您致歉,兒子不孝,很少陪伴在您身邊照顧您,望您諒解吧……”
林蔭說著就覺心裏發酸,話也不連貫起來。父親掉過頭擦了一下眼睛,但馬上又轉回頭來,用一種高興的口氣說:“林蔭,你別這麼說,自古忠孝不能兩全。其實,爸爸看到你們這樣,心裏很高興。你哥哥雖然是個普通農民,可他憑自己的血汗生活;你算是有出息的,當上了公安局長,也沒辜負我的期望。這是我最高興的事。我常回想自己的一生,覺得問心無愧,我這一輩子教書育人,自覺還沒誤人子弟,我的兒子也都幹幹淨淨做人。我就覺得,我為社會做了貢獻,最起碼,沒給這個社會造孽!林蔭,我曾經跟你說過,為什麼給你起這個名字呢?既然是林,就要成蔭,為人間遮蔽一點烈日和風雨。現在看,你做到了。爸爸為此而自豪。來,都是自家人,別客氣了,咱們意思意思,誰願意喝啥喝啥,願意吃啥吃啥吧!”
酒桌的氣氛熱乎起來。接著是上蛋糕,點蠟燭和吹蠟燭。林蔭邊忙乎邊想,為什麼有些人在父母生日時,非要到大酒店去,弄上幾十桌,召來三親六故近朋遠友呢?那能是真正的親情嗎?隻不過是用表麵的轟轟烈烈掩飾著真情的缺乏罷了。
林蔭原準備在家休個雙休日,陪父親嘮嘮喀,當天晚上睡下時,還答應秀雲陪她逛街。然而,第二天一早,手機就響了起來,是紀檢書記老靳打來的:“林局長,鐵峰派出所出事了……”
不到半小時,老孫就駕著4500出了白山,駛向通往鐵峰鎮的路上。
4
鐵峰原來的名字叫青崗,是個行政鄉。前年發現了鐵礦,就改成現在的名字,隨之一些集體或個體私營老板蒼蠅逐臭般趕來這裏,鑽洞鑿坑挖鐵礦,大發其財。靳書記報告的事情,就發生在一個叫大成的鐵礦上,出在礦長範大成和趙鐵軍及另一個叫馮才的人身上。
原來,趙鐵軍被停止執行警察職務之後,卻因禍得福。不但工資一分不少,還到鐵峰鎮大成煤礦從事起第二職業,被聘為護礦隊副隊長,每月工資一千八百元。而他所以被聘,則得力於另一個重要人物、護礦隊長馮才的推薦。他們手下還有一些人,名是護礦隊員,其實是一些流氓打手。這些人在當地胡作非為,怨聲載道,可因有深厚背景及錢財,無人敢惹。
事情發生在今天上午,有三名遼寧刑警來到鐵峰鎮,收繳一台變賣到此的被盜轎車,而該車就坐在大成煤礦礦長範大成的屁股底下。遼寧刑警在鐵峰派出所民警的配合下趕到大成鐵礦,將其乘坐的轎車攔住。出示證件和證明,要把車輛繳回。範大成財大氣粗,一聽就火了,不但拒不交車,反而罵罵咧咧,開車就走。外地刑警執法態度堅決,將車攔住,在宣讀了有關法規條款後,見範仍然固執已見,就強行繳贓。範大成大怒,立刻打手機呼叫護礦隊。正在喝酒的馮才和趙鐵軍聽到召喚,馬上帶領十幾名護礦隊員駕車趕到,攔住正要開車的遼寧刑警,大打出手,當場就有一人被打暈在地,其他兩人也受了輕傷,連鐵峰派出所的一名民警額頭上還挨了一棒。遼寧刑警無奈,隻好在鐵峰派出所民警的掩護下撤退,把昏迷的同誌送入鎮醫院救治。
鐵峰派出所還算負責,出事後,所長立即打電話向市公安局報告,並把馮才和趙鐵軍找到所裏控製起來。因林蔭到地區公安局開會,方政委患病沒上班,就打給了分管派出所工作的黎樹林,黎樹林一聽著了急,急忙告訴了紀檢書記老靳,老靳又馬上打電話報告了林蔭。林蔭氣憤異常,告訴老靳和黎樹林組織刑偵、治安和紀檢督察人員馬上趕往鐵峰鎮,自己則從白山直接前往。苗雨聽說這事後,也跟著一起來了。
車上路後,苗雨提出一個問題:“趙鐵軍我聽說過,是要開除的人,可馮才是誰呀?”
林蔭一聽這話,恨得直咬牙。不過,他除了恨的趙鐵軍和馮才,更恨鐵峰派出所所長任平原。
因為,這個馮才也是公安民警,是鐵峰派出所的在職民警。
可是,林蔭到任後卻一直沒見過這個民警,也不知道有這個民警。因為這個民警不在派出所上班,而是在大成煤礦當護礦隊長。他不但不協助公安機關工作,反倒保護犯罪,傷害警察。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長任平原自然負有不可推卸的領導責任。
林蔭心急,不斷地催促老孫提速。老孫說:“我快得起來嗎?你沒看這道……現在已經進鐵峰鎮地盤了!”
是的,從兩旁的風景和路況就可以知道,鐵峰鎮不遠了。
路上,來往的車輛一輛接一輛,多是大卡車,車上載的全是礦石。越接近鐵峰鎮,道路越不好走,全被超負荷的車輛壓壞了,砂石道上層的砂子早不見了,隻有硬硬尖尖的石頭猙獰地露出惡狠狠的牙齒,啃蝕著車輛的輪胎。再往路兩邊的山崗上看,盛夏時節,本該青蔥翠綠的山巒,被掘得傷痕累累,裸露出褐色的肌體,好象被什麼妖魔鬼怪咬過似的,樹木幾乎被砍光,植被遭破壞,一些殘存下來的樹木野草無助地仰望天空,呼喚著上蒼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