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後林蔭給穀局長打了電話,彙報了黨委會有關情況。穀局長說:“我隻能從原則上講一講,就象你們說的那樣,黨和群眾的利益是一致的,黨是為人民服務的,黨沒有人民利益之外的利益。當然,具體情況具體分析,要創造性開展工作,把黨管幹部和群眾意見結合起來,就看你們的水平了……對了,為了指導各市縣區公安局進行人事製度改革,地區公安局已經成立了指導組,過兩天就下去!”
在這種情況下,林蔭隻有一邊調查摸底,征求各方意見,一方等待地區公安局工作組。不過,他心裏產生了一個疙瘩,那就是方政委的曖昧態度。
林蔭自到清水工作後,方政委給予了很大的支持。他既充分尊重自己,又象大哥哥一樣默默地拾遺補漏,林蔭心裏很是感激。可現在他忽然變得曖昧起來,好象變了個人。林蔭知道,如果失去方政委的支持,一切決策和行動都會變得軟弱無力,難以推行,這是無論如何不可想象的……
恰好,晚上下班前,方政委打過來電話,說有話要跟他談。林蔭也正想和他談,急忙一口答應。下班鈴響後,方政委果然過來了,進屋後即隨手關上門。
不知怎麼回事,林蔭忽然覺得自己與方政委親密無間的關係變得微妙起來。他客氣地站起來迎接,故意地做出幾分熱情,讓坐,倒水。而方政委好象也有同樣的感覺,也是盡力表現得熱乎些,最後,兩人不緊不疏地並肩坐在長條沙發裏。方政委先說這些日子身體不好,對林蔭支持不夠等等的話。扯了好幾句,才說到正題上,而且用的是提問句:“林局長,雖然我年紀比你大,可你是一把手,有時我可能不夠謙虛,以老大哥自居,對你不夠支持。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看我有沒有哪兒做得不對的地方,請你指出來,我一定改進!”
這是種什麼口吻,這是怎麼了?一種悲哀從心頭生起。林蔭眼睛望向方政委,滿含感情真誠而直率地說:“方政委,我實在不知道你這些話從哪兒來,我們之間難道出現了什麼危機?我希望你還是叫我林蔭,不要叫局長,你這麼稱呼叫我難過……你要問,我就直說吧,我對你的支持非常感謝,非常滿意,而且,我今後需要你繼續支持,尤其是當前……”
方政委看了看林蔭的臉色,好象也有點動情,可馬上又垂下眼皮,避開他的目光。片刻後再抬起來,笑笑說:“林局長,你一定是誤會我了,其實,在改革這件事上,我所以沒有站出來支持你,實際上也是替你考慮。你想過沒有,如果競爭上崗以民警測評票為主要依據,如果你想用的人得票很少沒有上來,怎麼辦?”
這個問題有點突然,林蔭一直忙於方案的設計,還真沒想過這種事。因此隻能邊思考邊回答:“這……我還真沒想過這種情況……如果我欣賞的人得票很少,群眾支持率很低,那極有可能是我看錯了人……如果我們確定了原則,那隻能服從原則,就不能聘任。不過,我相信大多數民警是有覺悟的!”
方政委搖搖頭,輕聲一笑:“事情不象你想得那麼簡單。舉個例子吧,就說秦誌劍吧,我知道你喜歡他,我也喜歡他。他的能力是無可置疑的,現在又是刑警大隊副教導員,在改革中,他完全可以競爭教導員或者大隊長,可是,如果他測評票很低,沒有競爭上,恐怕連副教導員也當不上,你怎麼辦?”
林蔭真的沒有想到這一點。他確實欣賞秦誌劍,心中也對他抱有希望,希望他在改革中有更大的發展,可真沒想過他測評效果不好這事。林蔭猶豫著回答:“這……不至於吧,我覺得,秦誌劍群眾基礎很好,好多民警都佩服他,無論是刑警大隊還是其它單位,支持他的人很多……”林蔭沒有往下說,因為他聽過民警議論,說秦誌劍當個刑偵副局長也完全勝任。
方政委沒有被林蔭說服,而是他盯著林蔭的眼睛繼續說:“不,我隻是假設,如果他真的得票很低,你怎麼辦?”
林蔭想了想,堅定地說:“那隻能服從原則。既然廣大民警認為他不行,不投他的票,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方政委沒有馬上說話,看著林蔭片刻歎息一聲笑道:“你就那麼相信群眾的覺悟?這裏就沒有個人恩怨,沒有拉幫結派?”
林蔭:“不排除這種可能,可我還是相信,大多數民警是有覺悟的!”
方政委垂目思考片刻又抬起眼睛:“那,我再問你一個問題,而且,這不是假設,而是肯定要出現這種情況。如果有上級領導找你,要把某個人在改革中提拔到某個位置上,你怎麼辦?”
林蔭覺得,這比第一個問題好回答,立刻迎聲道:“方政委,這不用我回答,難道你還不了解我的為人嗎?”
方政委果然沒再問這個問題,沉吟片刻提出最後一個問題:“那好,就算我在聘任中層領導問題上同意你的意見,可是,還有個淘汰的問題。地區公安局的方案裏已經規定,在改革中,必須淘汰百分之十以上的不合格民警。這個比例不低呀,淘汰的要進學習班培訓三個月,培訓合格的第二輪聘用,不合格的辭退。如果有些不該淘汰的淘汰了,你又怎麼辦?”
林蔭:“方政委,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哪些是不該淘汰的可能淘汰了?”
方政委:“這……那我就再舉一個例子吧,巡警大隊的藍玉芹十有八九沒人聘用,你拿她怎麼辦?”
原來,方政委指的是那些有來路的民警。局裏確實有這樣一些人,而這些人的素質往往偏低,恰恰是他們影響了全局的形象,林蔭一想到他們就腦袋就痛,心裏就來火,也就把心裏的話都說了出來:“在規定麵前人人平等,不管是誰,都一樣對待!”
方政委把茶杯端到嘴邊又停下來放下,看看林蔭,輕輕點點頭說:“我猜到你會這樣,可你想過沒有,我們這麼做,等於是砸他們的飯碗哪,他們能善罷甘休嗎?而且,我們得罪的不止是他們本人,還有他們背後那些人,他們又不是普通老百姓,如果糾合到一起對付你,你受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