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想愛你咋這麼難(1 / 3)

秋莊稼收割罷,土地也犁耙過。小路兩邊的野草在瘋著長。蛐蛐和別的蟲子在草叢中此起彼伏地相向和鳴。螞蚱也來湊熱鬧,成群地在草叢中蹦跳,飛翔……

秋陽不能給人溫柔的感覺,還是相當猛烈,辣人。鹿鳴鎮的劉冬霞快生了,大腹便便,穿了一雙拖鞋,在和人們的說笑聲中走過田間小路,走過軟綿綿的土地,到了自己家的地頭。地頭一棵泡桐樹,她站在樹下向西望去,前麵是條幹涸的河,對岸是一條公路,順著公路下個坡,穿過河坡,就到了鹿鳴鎮村裏。

劉冬霞又倚在泡桐樹上,向河對岸眺望。

收了秋之後劉冬霞心裏一天比一天煩亂。起初是在家裏,在家裏什麼活也幹不下去,就去地裏。在別人看來劉冬霞好像是關心地裏的活,地裏還有什麼?玉米已經收到家,掛在了架子上,地也犁耙過。“去地裏?”對於別人的問話她隻是淺淺地一笑,“到地裏看看!”這隻是很隨便、禮節性的回答。有人就笑嘻嘻地說:“快了呀!”她知道這是善意的話,就又一次微笑,沒有說話,算做回答。

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去地裏的真正原因,她是關心她男人張新青啊。張新青收罷秋之後去四川販橘子,說好一周之內準定回來。現在已經過去半個月了,咋還不回來呢!

劉冬霞的心事沒有人能知道,也不能對別人說啊,別人要笑話她的:咋,男人才出去就想了啊?

劉冬霞這些日子是天天來這裏眺望,多麼希望男人能在她的期盼中出現在前方的地平線上!可是,一切都是白費。“梳洗罷,獨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腸斷白萍洲。”劉冬霞沒有斷腸,心裏卻升起千般萬般的懊惱和怨恨。劉冬霞這些日子就要生產,男人咋能不在身邊呢!男人可是自己的依靠,是自己的主心骨啊!

劉冬霞有一個兒子叫張應超,八歲了。現在她又懷孕了。張新青臨走的前幾天他們去醫院檢查過,是個女孩。醫生說快該生了,要多注意些。

傳來了腳步聲。劉冬霞轉過身,發現是本村的李朝傑。他們年齡相當,但李朝傑家輩分高,張新青該叫李朝傑爺,劉冬霞就跟著叫爺。李朝傑看到了劉冬霞高高的肚子,天熱,一件上衣遮得也不是太嚴實。劉冬霞下意識地拉拉衣服想蓋著,還是沒能蓋嚴實。

李朝傑媳婦叫楊夢婷,他們兩口兒賣小孩衣服。黴鳴鎮有集有會,他們逢集逢會時支個攤兒,周圍村子有會時他們也去趕會,在村裏也算得上是富裕戶。楊夢婷經常去廣州進貨,前幾天又去廣州了。這次去廣州已經半個月了,一直沒有回來。村裏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有人說楊夢婷是被人拐跑了。理由是她一個單身女人,又長得漂亮,經常單身獨馬去進貨,說不定早被人盯上了或者被暗害了也不一定。說這話的人都是見多識廣的人,還列舉出在電視上報紙上聽到看到的婦女被拐賣被暗害的事例。說這種話的人立刻遭到了人們的反對。像楊夢婷那樣的女人能被人拐跑?那可是個人精啊!除非她把別人拐跑!說這話的人也站不住腳。又有人提出一種假設,或許是和人私奔了吧!有人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楊夢婷是個有本事的人,她男人李朝傑老實。一個有本事的女人和一個老實男人能過在一起嗎?這些話也隻是街談巷議、茶餘飯後的閑話而已,議論過後就像酷暑天下了一陣毛毛雨,雨過地皮幹,什麼作用也不起,該幹什麼還幹什麼。

李朝傑不愛說話,這天他還是很有分寸地問:“到地裏看看?”

劉冬霞話也不多,又有輩分上的差異,再說自己也是這樣招搖的樣子。她看看腳下的地,口是心非地說:“快該耩麥了。”

李朝傑笑了,他笑劉冬霞不懂農村人種莊稼的道理。現在還不到耩麥的時候,溫度還比較高,要等到溫度低些才能耩。接下來李朝傑講了一統子關於種莊稼的道理。劉冬霞心裏就對李朝傑刮目相看了,這個平時不愛說話的人知道的還不少呢!

李朝傑說:“你是等新青的吧?天天來這裏。”

劉冬霞被人說破了心事,臉上就有些不好意思,雙頰微微紅了紅。難道李朝傑早注意到自己了?她想起了楊夢婷,問有消息沒有。李朝傑說還沒有消息。李朝傑怨恨楊夢婷,就說:“總該給家打個電話啊,家裏人也不著急啊!”

劉冬霞去了一趟娘家。她想,這或許是自己在生孩子之前最後一次去看老娘了。

她娘家是潁河邊河柳村人。她弟弟是做防盜門的,門市部開在家裏。兄弟媳婦也是個勤快人,媽看著女兒,心裏就不好受,臉上浮現出憂愁:“新青還沒有回來?”

劉冬霞昨天晚上看電視,新聞上說有些去四川販橘子的出了車禍。畫麵慘不忍睹,劉冬霞一夜都沒有睡好覺,到天明時迷糊了一眼,做了一個噩夢,就醒了。她擔心張新青的安全,又不能說啊,她隻能對媽說:“路遠,想也快該回來了。”

媽看著女兒的臉,沒有說話,停了停,囑咐說:“有啥事早點說啊!”劉冬霞的淚就出來了。還是媽疼閨女,媽是她永遠的貼心人!媽又問:“東西不都準備好了?”劉冬霞是個勤快人,也是個會打算的人。早幾個月就把小孩兒衣服做好了。還把生產時必須的東西準備好,放了起來。平時做好準備,到時候不慌張。

劉冬霞又和媽說了一會兒話,天也快晌午了,她要走。媽要留她吃午飯,她惦記著兒子張應超。她出來時兒子上學去了,恐怕兒子放學後找她。

媽要送她,她不讓送,媽答應著不送了,還是送。兩個人說著話,一直到村口。劉冬霞讓媽回去,媽還是不回去,隻是說:“中啊中啊!”腳卻繼續走。劉冬霞來時坐的是公交車,她還想等公交車,左等右等也不見一輛公交車的影子。這時李朝傑開著三輪車過來,他去城裏進貨了。李朝傑把三輪停在劉冬霞麵前,說:“回去不回去?”劉冬霞高興地說:“回去啊!”就上了李朝傑的三輪。三輪車開始走了,媽還沒有走,還在看著她……

鄉村公路本來鋪的都是柏油,可那是什麼樣的柏油路啊!薄薄的一層沙石,再加上薄薄的一層柏油,合在一起成了一條簡易的、偷工減料的鄉村柏油路。這樣的路走了沒有幾年就報廢了,早變得坑坑窪窪。無論是汽車還是三輪車走在上麵都比坐轎子還難受,大有把人顛簸零散的架勢。人們習慣上稱為“揚灰路”“水泥路”。睛天路幹的時候塵土滿天飛。下雨天則是一汪又一汪的水坑和著泥濘。

三輪車在公路上飛奔起來,哐哐嗵嗵,哐哐嗵嗵……劉冬霞最初還沒有什麼感覺,走了一段路後,她突然後悔了。她快該生了,在這個時候是不能受震動的。劉冬霞想下車!可是李朝傑的三輪車哐嗵哐嗵一直狂奔,她又想,忍忍吧,一會兒就到家了。

她小腹內漸漸有了疼的感覺,怎麼辦?開車的又是個大男人!三輪車還在飛奔!劉冬霞著急道:“朝傑爺,慢點!”李朝傑好像沒有聽見,還是一個勁開著跑。劉冬霞大聲喊:“慢點——!”李朝傑終於聽到喊聲,放慢車速,扭回頭看見劉冬霞豆大的汗珠往下掉!他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停下車,說:“咋——?”劉冬霞咬著牙慌張地說:“走,快!不,慢點——”劉冬霞的底氣已經很弱。

李朝傑著急地向周圍看看想找個醫院。可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最近的就是他們村鹿鳴鎮,現在離村裏還有一裏地。李朝傑沒有辦法,隻好開著車,慢慢走。剛到村口,劉冬霞覺得有液體從體內流出,憑直覺她知道是羊水破了!三輪車開到劉冬霞家門口,李朝傑喊了幾個老婆婆和婦女,七手八腳把劉冬霞從車上架下來。有人趕忙去喊接生婆。喊的人還沒有出門,孩子便落地了!是個女孩。

母子平安,眾人鬆了一口氣。

直到劉冬霞滿月,張新青還沒有回來。

鹿鳴鎮這裏的農作物,除了通常種的小麥玉米之外,還種了大麵積的紅薯。紅薯還是這裏的主要經濟作物。春天種上,到冬天收獲。收獲紅薯叫出紅薯,用鐵耙子刨出來。出了紅薯後,磨成粉麵,再做成粉條,然後買掉換成錢。出紅薯是要勞力的,很累人的活。磨紅薯和做粉條更是要下大力氣的。寒冬臘月的天氣,整天要和水打交道。張新青在家時,有張新青頂著,張新青會和糊做粉條,盤粉條,樣樣都是行家裏手。今年張新青不在家,還怎麼和人家合夥?劉冬霞在月子裏就合計好了,紅薯秧就讓弟弟殺殺,拉他家去。劉冬霞有十畝紅薯地,能殺好多紅薯秧呢!紅薯秧曬幹後,到來年秋天磨成紅薯杆麵,紅薯稈麵是喂豬的好飼料,能給家裏省出些買飼料的錢。即使不喂豬,到來年賣掉換成錢,也是一筆可觀的收入。

劉冬霞對弟弟說了她的想法,弟弟卻不願意幹。弟弟要做門,太忙啊。劉冬霞就隻好另外想辦法。

那是一個好天氣,太陽暖洋洋的。冬日裏難得有這樣好的天氣。劉冬霞的娘來看女兒,她終於能騰出時間到地裏看看。她先到麥地裏,遠遠近近看上去,綠油油的很是喜歡人。在這個季節,正是缺少食物的季節,麻雀無處覓食,就成群地在麥地裏起伏飛翔,唧唧喳喳地叫個不停,或許是在議論怎樣度過這個饑餓的時候吧。有一隻麻雀還飛到劉冬霞麵前,仰著小腦袋,衝她叫了幾聲。劉冬霞突然覺得這些小動物非常可愛,也很讓人疼。它們也真不容易!劉冬霞不能給它們食物,她也沒有食物給它們,她就踩著麥田向前走去。地頭泡桐樹的樹葉已經落盡,枝椏光禿禿的,在初冬的天地間兀立著,很容易讓人想起無依無靠的孤兒,或者那些被遺棄的人。劉冬霞心裏酸酸的,倚在泡桐樹上,向對岸眺望。對岸,一片空曠,到處洋溢的都是冬天的氣息。劉冬霞幻想能出現奇跡,張新青能走在回村的路上,她做了努力,到底沒有能夠如願。田野裏沒有人,路上也很少有行走的人,人們都去山裏出紅薯了。河灘裏一隻野兔在奔跑。劉冬霞又穿過麥地,向前走。她也沒有目標,走著走著就到了山腳下。上山去吧,她就向山上走去。地裏滿是幹活的人,有殺紅薯秧的,也有出紅薯的,一派熱鬧景象。往年的這個時候,自己也在地裏舉著耙子出紅薯呢。

山路上過來一輛三輪車,是李朝傑,車上拉著他女兒。他媳婦楊夢婷去廣州進貨至今仍是杳無音訊。李朝傑本來是個老老實實的人,隻會在地裏下死力氣幹活,他們家的日子原先也就是解決了溫飽問題。楊夢婷嫁給李朝傑後,繼續操持賣衣服的行業,兩個人經過幾年拚搏才在村裏成了數得著的富裕戶。現在楊夢婷遠走高飛了,李朝傑的生意也出現了蕭條。他過去沒有進過貨不知道去哪裏,也不知道怎樣進。楊夢婷走後他也嚐試著去了一趟廣州,也進回來了貨,卻一直賣不動。後來降價處理了。

李朝傑看見了劉冬霞,車到劉冬霞跟前時放慢了速度,然後停下。李朝傑先開口:“看看?”劉冬霞答應了一聲“哎”,到三輪車跟前撫摸著小妮的頭說:“把她帶地裏不冷?小孩子家。”小妮看看劉冬霞,她手裏有一根叫做汪汪狗的枯草。草上串了一串叫做大頭飛的螞蚱,頭綠瑩瑩的,肥實實的,兩根觸角高高挺立。在這個季節螞蚱也瀕臨死亡,能捉到這麼多螞蚱也真不容易。小妮衝劉冬霞調皮地眨巴著眼。李朝傑說:“不聽話,她非要跟著來。”劉冬霞笑笑,對小妮說:“這麼多螞蚱,回去讓你爸給你燒燒吃了。誰叫你爸不舍得給你割肉!”小妮再次對劉冬霞笑笑。李朝傑說:“今年紅薯咋出?”

劉冬霞沒有想到李朝傑會問這個問題,她愣怔了一下說:“還沒有想好呢。”李朝傑說:“我說這樣,你看好不好,咱合夥出吧?”這個問題比剛才那個問題還要讓劉冬霞感到突然,她聽清了之後,臉上泛起了紅潮,拒絕道:“不了吧,我再想想。”李朝傑的問題似乎是早就想好的,對於劉冬霞的拒絕他並不感到尷尬,他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說辭:“你想了沒有,你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你能下地?我一個人,我得下地,回去還得做飯,不如咱合夥,你看中不中。”劉冬霞還是拒絕了李朝傑的美意。李朝傑丟下一句:“你好好想想。”開著三輪車走了。

劉冬霞看著李朝傑開著三輪車遠去,直到轉過一個山腳,看不見車,聽不到聲音。

她不明白李朝傑咋會這樣想。李朝傑可是一個老實人啊,他怎麼能有這種想法?難道是跟著楊夢婷學的?

劉冬霞轉而又想,或許他沒有惡意,是真誠的合作。他想的也許是對的,但是這樣合適嗎?他也算是孤男,自己不是寡女?這樣兩個人在一起幹活能不引起人們的議論?人們說不定還會編出什麼故事呢!晚上,劉冬霞看著兒子寫作業,李朝傑又來家了,還抱著女兒。李朝傑問劉冬霞想好了沒有,這次,劉冬霞明白地告訴他,今年的紅薯要覓人出。

劉冬霞這樣說就這樣做,誰願意出,一畝地二十元錢。

冬天,有些村子不種紅薯,有閑散人員,願意去幫助種紅薯的農民出紅薯,同時他們還可以得到這些農民的紅薯秧。這也是當代農民之間合作的一種方式。

王莊有三個農民為劉冬霞家出紅薯。

村裏人大都是一邊出紅薯,一邊磨,這樣紅薯水分不容易流失。種紅薯最掙錢的要算做成粉條賣,其次是賣粉麵,再次才是賣紅薯。賣紅薯四五分錢一斤,一萬斤紅薯才賣四五百塊錢。賣粉條就不一樣了,粉條一塊八一斤,一萬斤就是一萬七八百塊錢。這兩下的差別太大了。

劉冬霞一個人,還得照看孩子,真是沒有辦法了,紅薯出了後,劉冬霞這年把紅薯全部賣掉了。自己心疼得抱著被子哭了一場,她想起了張新青,要是他在家的話,能賣好多錢呢!該死的,去了哪裏!

劉冬霞娘來看閨女,帶來了劉冬霞大姐夫住院的消息。娘說病得不輕,治好得幾萬塊錢!

劉冬霞還欠著姐家錢呢,本來說好等賣了橘子還的,現在張新青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家裏也沒有錢,怎麼辦?家裏還有一頭豬,是留著到春節才賣,賣個高價錢,好給兒子張應超買些衣服,也過個好年。現在看來是不行了,哪關緊先糊哪吧!劉冬霞把豬賣了,賣了六百多塊錢。到縣醫院,找到大姐,大姐夫在床上躺著打吊針。大姐夫一向肥胖的身體變得瘦骨嶙峋,眼窩深深塌陷,已經不像一個人樣。劉冬霞的眼眶濕了!

大姐忙把劉冬霞拉到外麵走廊上,說:“誰讓你來的?孩子呢?”劉冬霞說:“咱娘看著哩。”

劉冬霞拿出六百塊錢給大姐。大姐說:“我有錢,你拿回去吧。放著給孩子買些東西,再說超還在上學,學校今天要這明天要那,都需要錢。”劉冬霞非要給大姐錢,大姐生氣地說:“聽話,拿著!”大姐強把錢塞進劉冬霞衣兜裏。劉冬霞鼻子一酸,淚水撲簌簌地流下來。大姐忙為她擦去淚,厲害道:“別哭!”

劉冬霞淚眼婆娑地看著大姐。大姐把她往外送,走到樓梯口,大姐小聲說:“新青還沒有信兒吧?”劉冬霞說:“沒有。”大姐看看劉冬霞,眼光裏流露出關切和若有所思。最後大姐說:“帶好孩子!”冬霞深情地看看大姐,大姐衰老了!臉上爬滿了深深的皺紋,頭上又添了許多白絲。大姐擔心地說:“他會不會——”劉冬霞愣怔了片刻,明白了大姐的意思,忙搖頭。她是了解張新青的,她對他是放心的。

劉冬霞走出醫院,門口停有許多出租車。出租車是不敢坐的,那是有錢人享受的。坐三輪也不行,到車站要兩元錢,兩元錢呀!幹啥能掙兩元錢?現在姐夫還在醫院躺著,還欠著人家錢呀!走著吧!從醫院到車站足足三裏路,劉冬霞走到車站,然後坐上去鹿鳴鎮的車。

車在公路上奔馳,劉冬霞的心就像車輪子一樣在飛速旋轉,她想起了張新青,為什麼死活沒有個信兒?她又想起了大姐剛才說的話:什麼意思?難道大姐聽到什麼了?劉冬霞肯定地想到:沒有,絕對沒有!大姐要是聽說什麼事,早告訴自己了。大姐可能是隨便說說。

睡到半夜,女兒發起高燒,家中又沒有退燒的藥。劉冬霞看見了酒,用藥棉蘸酒在身上擦可以退燒,劉冬霞就蘸了酒給女兒擦。一個小時過去了,女兒還在燒!怎麼辦?現在正是半夜時候,外麵還刮著風。衛生所在街東頭。去吧,兒子張應超還在睡,萬一醒了咋辦?劉冬霞摸摸女兒的額頭,還是燒得燙手。是不敢耽擱了,劉冬霞給兒子蓋了蓋被子,用衣服擋在床沿上,然後抱起女兒,鎖上門,向大街上走去。

這是一個月暗頭天,還刮著風。劉冬霞在前麵走,總覺得有人在後麵跟,向後看看又沒有人,風吹著樹枝發出的呼哨聲讓她心裏咚咚直跳。走到十字路口時,劉冬霞聽見前麵有哼哼聲,仔細看,發現前麵有黑乎乎的一團。村裏前幾天死了一個人,一個年輕女人,喝毒藥死的,莫不是她顯魂?劉冬霞身上汗毛直豎。

“誰?”劉冬霞自己給自己壯膽。那東西還在哼。“誰?”劉冬霞又問。還是沒有反應!劉冬霞腳在地上打摸打摸,踢著一塊石頭。她彎腰摸起,“嗨——”砸過去,那東西嗷地一聲尖叫,跑了。原來是一頭豬!

劉冬霞來到村東頭衛生所,敲門。好長時間,門才開了。醫生揉著蒙矓的眼,先問了情況,然後用體溫計量體溫。量罷體溫又用聽診器聽。醫生說是傷食了。包了藥,隨即又喂女兒喝下。冬霞回到家,開門一看,兒子不知啥時候醒了,從床上掉下來,在地上躺著哭,嗓子已經哭啞了。劉冬霞把女兒放床上,又抱起兒子,拍打去身上的塵土。把兒子緊緊摟在懷裏,她的淚水順著鼻窩往下流!

劉冬霞從城裏回到鹿鳴鎮一周之後,她大姐夫到底還是死了!大姐家哭聲一片。大姐更是哭得攙不起來。劉冬霞陪著大姐哭,哭大姐命苦,也哭自己沒有還大姐的錢,她想起了張新青,該死的張新青。

不幸突然就降臨了。那天劉冬霞抱著女兒在門前和幾個嬸子大嫂們說話,李朝傑和一個老師抬著一個孩子過來了,到跟前才知道是劉冬霞的兒子張應超。老師說下課後張應超在校園外玩,突然就坐地上起不來了。李朝傑剛好路過,就和老師一起把張應超抬回來了。

不容遲疑,李朝傑回家開了三輪,拉著張應超去了縣城。到了縣醫院裏,李朝傑很有主見地說:“先不慌著住院,先診斷,看看問題嚴重不嚴重,要是不嚴重,開些藥咱還回去。”劉冬霞也知道醫院是不敢住的,就同意了。

大夫診斷後,堅持讓住院。李朝傑想知道究竟,說:“大夫,這孩子得的是啥病呀?”大夫聽後態度蠻橫起來:“嚴重著呢,趕緊住院吧。”李朝傑說:“大夫,你看俺都是農村人,既然來了就是相信醫院相信大夫,你總得說說是啥病吧!”

大夫態度越發蠻橫起來:“我說你這當爹的是咋當的?你兒子成這樣了,還講條件啊!不想住院不是?我還不想管呢,你們兩口子好好想想吧!”

劉冬霞恐怕耽誤了兒子,說:“那就住院吧!”既然劉冬霞這樣說了,李朝傑也不好再堅持,讓劉冬霞看著孩子,他跑著辦住院手續。劉冬霞拿出了錢,李朝傑不接她的錢,很大方地說:“你先拿著,我先墊上,回去後再算賬。”把孩子安置好,劉冬霞說:“你回去吧!”李朝傑知道她家裏還有女兒,說:“我是男人,你是女人,你在外麵不如我。你回去後把我女兒接到你家,晚上就住你家吧。要來的話,你明天再來吧。”

劉冬霞想李朝傑說的對,自己一個女人家不如男人家。可是,這是自己的兒子,人家家裏還有女兒,怎麼能讓人家住這裏?劉冬霞還是堅持讓他回去,說:“你明天再來也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