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湜的心咯噔一震,難以置信地回視著眼前的男子。
然而,程奕遠的聲音卻透著固執的確信,“我曾以為,我再也無法找回以前的痕跡了,那些對我來說至為重要的記憶,有時候,我都懷疑它們是否真的存在過,抑或隻是一個漫長而美好的夢。但是你,讓現在的我和過去的我又重新聯係在一起。”
從墓園出來,他們打了一輛車來到母校附近,在街角的一家小吃店要了粑粑卷和豌豆涼粉。
香糯的粑粑卷,配上酸辣的涼粉,極致的世俗味道將二人又拉回到人間煙火之中。
程奕遠剛才泛著淡青的唇色此時被辣椒刺激得紅潤有光,映著俊逸的容顏,顯得健康而有朝氣。
曉湜回想起方才在墓園中,他身上那種疏冷且悲涼的氣質,幾乎要懷疑,那樣的程奕遠並不是真實的,隻是她自己受了墓地陰鬱氣氛的影響而產生的錯覺。
“什麼時候回上海?”曉湜問。
“和你一起走。”程奕遠想也沒想便回答。
曉湜愣了一下,又問:“你一個人回來的嗎?”印象中,他好像也有個形影不離的助理一天到晚跟在身邊的,就像周紹霆的靳昕。
“對”,程奕遠點頭說:“永德是我一個人的記憶,我不想被人打擾。”
曉湜回味著他的話,眼神動了動,再次試圖為自己辯解道:“所以,我沒有告訴你我回來了,其實也是怕打擾到你啊。”
“強詞奪理”,程奕遠長眉一挑,“你和別人怎麼會一樣?”
他停了停,不經意地望向窗外,語氣突然和緩下來,說:“你也是我記憶的一部分。”
正是中午放學的光景,一撥一撥身著校服的小學生從窗外經過,有的孩子在胳膊底下夾著三兩本書,估計是老師留了課後作業;有的在手裏攥著包裝鮮豔的小零食,與小夥伴們你抓一把、我捏一點地吃著,吃得小嘴油汪汪的;有的則你追我趕,逗笑著、打鬧著跑過街角。
在他們的小臉上,一律是不諳世事的簡單表情——簡單的平靜、簡單的滿足、簡單的快樂、簡單的放肆。基本上,他們還沒有體驗過真正的憂傷,也不能準確理解幸福的意義。但是沒有關係,他們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去領悟,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
這裏原先是一片民居的後巷,平坦寬闊的土路少有行人,也沒有現在這些店鋪。
程奕遠他們讀書那會兒,下午放學後就經常來此,痛快地玩耍一番再回家。像顏曉湜這種乖乖女自然不會加入他們。
隻有一次,那是他們小學的秋運會過後,天光尚早,孩子們興致不減。
曉湜被杜蘭蘭拖著,和七八個小夥伴一起來到這裏。
幾個孩子把書包丟在路邊,玩起了丟沙包的遊戲。
天氣已經寒涼,但陽光把一切都染成了溫暖的顏色——淡金色的牆壁,柔黃色的土路,孩子們紅通通的臉蛋……
夕陽西沉,他們也玩累了,一個個氣喘籲籲,但還是堅守陣地、目光堅定,做著最後的堅持,似乎要抓著玩樂時光的尾巴不肯放手。
最後,又高又壯的班長提議:大家玩“豬八戒背媳婦”的遊戲吧!輸的兩個人要給大家背書包。
這個遊戲聽上去有那麼點少兒不宜,但其實是一項極為綜合的競技運動,考驗到反應、速度、體力以及……判斷力。
孩子們基本按男女分成兩隊,一隊負責跑,另一隊負責追。班長一聲令下,“追隊”的所有隊員可以任意選擇自己要追趕的對象,抓住為止,組合成一對“豬八戒夫婦”,直到所有人兩兩組合完畢。
接下來,剛才奮力追趕的“豬八戒”要背著自己的勝利果實——被抓住的“媳婦”,和其他“夫婦”比賽,跑完一整條長長的土路。名次最末的一對兒倒黴蛋就要為大家背書包,一直背到回家的分岔路。
班長用眼睛瞄著身邊躍躍欲試的競爭對手,緊張而激動地喊下了“追!”
伴隨著女同學們一陣短促的尖叫,所有的男孩子就像離弦的箭一樣疾馳而出,朝著同一個方向。
他們都把第一個目標對準了身體輕盈的顏曉湜。
其實,杜蘭蘭也挺清瘦的,甚至比曉湜還略矮一些,但是,能抓住顏大隊長做“媳婦”可是一件無上光榮的事。
顏曉湜也撒開了腿使勁兒往前跑,兩條麻花辮劈裏啪啦地捶打著肩頭,她禁不住回頭去看那些緊追不舍的小夥伴,一眼就看見了跑在最前麵的王宏遠。
平日裏嬉皮笑臉的同桌此時繃著小臉、癟著嘴巴,看得出是鉚足了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