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引擎的低吼由遠及近,帶來了一陣揚塵。一輛悍馬H2帶著四輛黑色路虎浩浩蕩蕩直衝而入。
其中一輛路虎的車窗緩緩降下,一個黑洞洞、冷冰冰的槍口穩定地正對著舉槍的阿強。
阿強嚇得渾身打顫,手中的槍像是變成了一塊滾燙的烙鐵,使他慌忙不迭地扔了出去。
幾輛車囂張擠占了貨倉中間的空地,洪鋒和弟兄們不得不往四邊退去。
車門齊開,二十幾個黑衣男子從車內湧出,麵無表情地立在車前,擋住了一眾綁匪的去路。
最後從悍馬上下來的,卻是個衣著十分休閑的男子。V領花灰T恤,迷彩褲,腳上是一雙溯溪鞋,怎麼看都與同來的一撥黑衣人格格不入。
唯獨架在鼻梁上的蛤蟆鏡還頗有幾分氣勢,也隱隱襯出那剛勁的臉部線條。
這人看不出年紀,但從身材上看,應正當壯年。
他意態閑閑地摘下墨鏡,好像是到此一遊的驢友,正要好好欣賞一番周圍的風光。
然而,當那雙鋒利無匹的眼睛從墨鏡下顯露出來,洪鋒雙膝一軟,差點跪在地上,驚訝而顫抖地說:“羅……啊不,不,旭爺,您怎麼來了?
旭爺年紀大好,那個“爺“字,明顯是個尊稱。他看也沒看洪鋒,目光轉動,落在周紹霆和扶著他的靳昕身上,不太高興地說:“我聽說,這裏有人為難我朋友,所以過來看看。”
洪鋒魁梧的身子此刻佝僂得像隻蝦米,叩頭如搗蒜,“唉呀,旭爺,我不知道周先生是您朋友啊!我要知道,你就是借我一萬個膽子,我也不能動這個心哪!”
他說的是實話,“羅旭”這個名字,他們道上的人連提一提都要小心;旭爺罩著的生意和人物,他們更是遠遠繞開,不論有多大的誘惑,都不敢動什麼念頭。
洪鋒實在想不通,周紹霆這樣冠冕堂皇的生意人,怎麼可能和羅旭這種人有交集?
然而這時,靳昕的一聲“師父”擊垮了他所有的疑惑和僥幸,隻剩下魂飛魄散後一個戰栗不已的肉身。
兩個黑衣人主動上前,幫著靳昕攙扶著周紹霆走到羅旭身前。二人相互對視,彼此點頭致意,沒有說話。
一注鮮血從周紹霆的發間淌出,順著他的眼角快速地劃過他的冷峻的麵孔,鮮豔刺目的紅裂開了蒼白的臉色,有一種驚心動魄的詭異。
羅旭紋絲不動的平眉起了個褶皺,對靳昕說:“快帶你大哥去醫院吧”,他用餘光掃了眼洪鋒等人,“這裏我來收拾。”
那洪鋒“撲通”一聲對著周紹霆的背影跪了下來,哭求道:“周先生,您說句話吧!這真不是我起的主意!都是蘇琳那妖精,信息也是她給我的,我就是一時財迷了心竅!這不得好死的女人,給我惹下這檔子罪孽!您看在您女朋友沒事兒的份兒上,讓旭爺放我這一次吧!”
他不提曉湜還好,這一提起,周紹霆的腦海中立時浮現起那個女孩令人心疼的模樣,臉色更冷,連頭也未回一下,就在靳昕等人的攙扶下,毅然離開。
隻聽見身後羅旭的聲音冥冥響起,帶著輕忽的笑意,卻令人毛骨悚然:“真可惜,你明白得晚了點兒。不過也沒關係,是人都難免犯錯嘛,想開點兒吧,能承受得起後果就行了。”
上車後,周紹霆用手帕按住頭上的傷口問靳昕:“你早就跟羅旭說了?”
靳昕無奈承認:“是,師父一聽說,昨天就趕到了。但我跟他說了不要出麵,隻是以防萬一。剛才,我接到程先生電話說您被困了,我一著急,就讓師父過來了。”
他低著頭,做好了被罵的準備,然而,周紹霆卻並沒有責怪他,隻看著窗外淡淡地說:“我本不想把事情鬧大,但他們也實在是罪有應得。”
他又想起了曉湜那慘兮兮的可憐相,不由問道:“送顏小姐去醫院了麼?”
話音剛落,車身一晃停在了碼頭的轉角。
周紹霆透過睫毛蒙住的血霧看出去,在一片模糊的紅色中,一抹鮮亮的白躍動著向他跑來。他的心狠狠地震動了一下,繼而溶化於無形。
他推門下車,江海彙流處的風帶著鹹腥撲麵而來,吹得頭上的傷口也滲出絲絲涼意,然而,他的心裏卻是暖的。
那一抹白色的小影撲到他身前,抓著他的手臂,含淚看著他,哽咽著問:“你……還好嗎?”
“我沒事”,周紹霆微笑著輕聲說,然而,他的血卻很不配合地從捂在額頭的指縫間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