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周紹霆情有獨鍾的一道菜,他的生活看似被錦衣玉食包裹,然而,他真正喜歡的、鍾情的,卻依然是那些最簡單的東西。而且,他是個很長性的人,所有的喜好經年不變。或許,正因為如此,他對感情這種事,也有著近乎偏執的確定。
菜一道道地上桌,都是家常菜肴,都是周紹霆愛吃的,然而,他人卻還沒有回來。
曉湜不住地去瞥掛鍾,一次比一次不安。陶玉茹看時間不早了,勸她先吃一點,她隻說:“我不餓,再等等,您先吃吧。”
終於等來了周紹霆的電話,曉湜一接起來,便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低沉好聽,卻隻有短短的一句:“我飯後回去,你先吃吧。”
說完便掛斷了,像是不太方便多說話。
曉湜望著那一盤鮮豔的番茄炒蛋,心裏卻灰蒙蒙的,不好的預感越來越肯定了。
周紹霆打這個電話時,並無意讓孫蕭楠聽到,但也沒有刻意回避。他沒有發短信的習慣,有什麼事都是一個電話直接解決,簡單明了。
既然要留下來吃飯,他便到玄關換鞋,劉阿姨老早把他的拖鞋整齊地擺在進門的地毯邊。
周紹霆一手撐著鞋櫃,一手就打了這個電話。
孫蕭楠坐在飯廳裏,目光始終不離周紹霆的身影,她似乎已經習慣了在暗中關注這個男人的一舉一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她自己也說不清。好像,從上高中時,她處處與周紹霆較勁的時候,就已經這樣了。
她很清楚地看見他打了一個電話,隱約聽見他說了什麼,雖然簡短,卻是她不曾擁有過的親切柔和。
周紹霆一轉身走過來,她又漫不經心地垂下眼睛,像是什麼也沒看見。
一桌豐盛的菜肴。這裏的燒飯阿姨是專業的,手藝比陶玉茹要好出許多,菜式也更加精致,色香味俱佳。
孫蕭楠的目光在那些菜肴上漸漸地散開,恍然覺得這樣的情境似曾相識——麵對著精心烹飪的美味,期待與他對坐而食。
而外麵也不是暮秋,而是正值隆冬,大片大片的雪花從天空飄落,裝點著異域的聖誕夜。
她不會忘記,那一夜,她曾有過的絢爛和溫暖,如同綻放夜空的焰火,一霎瑰麗無比,卻轉瞬隕落成灰飛煙滅的塵埃。
周紹霆脫了風衣,隨手搭在鄰座的椅背上,在孫蕭楠的對麵坐下來。
孫蕭楠慢悠悠地抬起眼睛,看了看對麵的男子,他隻在白襯衣外麵加了一件羊絨背心,領口挺括,清貴利落,一如既往的低調內斂,又鋒芒隱現。
真是一點也沒變。
孫蕭楠眸中劃過一絲陰寒,卻又代之以出奇的平靜。她搓了搓白皙到毫無血色的纖瘦的手,做出一個與年齡不相稱的略帶天真的笑容,“這麼多好吃的,我們是不是該喝點什麼助助興?”
周紹霆心裏隱約異樣,覺得她這樣的表現太過反常,那無害愉悅的眼眸中,似乎正醞釀著一場翻天攪海的風浪。
他捏著高腳杯的細腳轉了轉,將那杯子推到桌邊,示意阿姨收下去,“我開車。”
孫蕭楠的笑容卻綻得更開,也更加詭異,帶著些勸誘說:“我沒說要喝酒啊,我們喝茶好不好?”
周紹霆的目光陡然變冷。
孫蕭楠卻笑意更深,塗了緋色口紅的唇動了動,隨著曖昧的氣息吐出一個單詞:“Blueberry?”
暗夜藍莓茶,看似平淡無奇的果茶,實際卻加入了南非醉茄和達米阿那,又經過特殊工藝的調配,已經成為一種可以讓人意識模糊的溫熱茶品,尤其是再加了某些成藥之後……
周紹霆的額角有些跳痛,咬緊的牙關讓下顎的線條生硬而堅冷,眼神淩厲,射出毫不掩飾的怒意。
他自從走進這幢別墅,情緒一直克製良好,穩定理智,與孫蕭楠的怨怒無常相比,顯得超脫且從容。可是現在,他有些失去了冷靜。
這個女人處心積慮的暗示背後,是他不堪回首的往事,那對於他來說,不啻為一個莫大的恥辱,甚至可以說是人生的汙點。
他一直以來的驕傲和堅定,隱忍和自製,都被那一杯深紫色的、帶著酸甜果味的茶水化為烏有。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被別人擺布——一個他不愛的女人,他感受著從未有過的失控,身不由己地陷落,落入那個女人愛恨糾纏的陷阱,被她雜亂的情感吞噬。
“孫蕭楠,你想幹什麼?”周紹霆語氣陰沉,聲音都有些黯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