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看見了紹霆的母親,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用手帕掩著口鼻,悲傷難抑地前後晃著身子,不住地流淚。她的身邊是陶阿姨嗎?一手撫著她的背,一手在抹去自己的眼淚。
那個向她走過來的人,是程奕遠嗎?站在她麵前,急切地說著什麼,可曉湜隻能看見他的嘴在一張一合,卻聽不見聲音。她的耳朵在劇烈地耳鳴著,混合著嘈雜的聲音,一如她混亂的大腦。
她仿佛也看見了鍾愷,在門前不停地徘徊,正打著電話。還有,那個朝他們跑過來的,應該是靳昕吧?他對著程奕遠說了些什麼,然後對著她張嘴閉嘴了一陣,又急急地跑走了。
他們這是在幹什麼?曉湜覺得很荒唐,揮開身前的程奕遠,又甩開身後韓冬想要扶住她的手,晃晃蕩蕩地走向門前的一排座椅,直直地坐了下去,和周母中間空出了兩個位子。
朱萍轉過頭看她,眼神中除了悲傷和恐懼,已經再沒有其他的情緒。而曉湜卻對她笑了笑,機械而短促,像戴了張麵具。
曉湜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這麼大驚小怪,不理解紹霆的母親為什麼要哭。紹霆不是開車撞在護欄上了嗎?那應該問題不大吧?或許,就像上次和綁匪打鬥一樣,縫上幾針,一會兒就出來了……
可她等了好久,那個紅色的“手術中”仍然亮著。曉湜越來越焦慮,難以控製地胡思亂想,心中備受折磨。
又不知過了多久,那盞燈終於滅了,一瞬間,所有的人都呆望著那個滅掉的燈,不知所措。長時間的神經緊繃和意誌消磨,已經讓他們失去了應急反應的能力。
急救室的大門剛一打開,曉湜就像條件反射一般從椅子裏彈了起來,起得太急,頭暈眼花,她也顧不得,合身就向著門內撲了過去。
如此乍然的舉動連朱萍都吃了一驚,倒是程奕遠和鍾愷反應快,繃著臉齊齊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她,將她拖了回來。
隨著金屬滑輪碾地的聲響,一張窄窄的擔架床被推了出來,躺在上麵的人全身蓋著白布,連頭也被蒙住,洇出的斑斑血跡似乎還在逐漸擴大。
曉湜隻覺得胸腔一悶,眼前一黑,一口氣沒提起來,便向後仰倒過去,幸好被架著她的兩個男人急忙扶住。
程奕遠用力按她的人中,曉湜這才喘上一口氣,潛意識裏還想繼續昏睡下去,卻聽程奕遠在她耳邊一遍遍說著:沒事,沒事,紹霆沒事,那不是紹霆,是那個女司機……”
曉湜緩緩張開眼睛,就看地上已經亂作一團,朱萍死死地昏厥過去,陶玉茹和幾個醫護正七手八腳地把她扶起來,吵嚷著抬走了。
曉湜慢慢地轉頭,看向急救室敞開的大門,剛才那個蒙著白布的人已經被推走了,一個穿著綠色手術服的大夫走了出來。
程奕遠一見他,便把曉湜交給韓冬扶著,自己上前去詢問情況。那大夫摘下口罩,麵露倦容,沉聲說:“生命體征暫時平穩,可是……還不好說。患者腦部受傷嚴重,還在重度昏迷中,先移送ICU嚴密觀察。”
程奕遠不說話了,緊抿著嘴唇,目光懇切地閃動。
那醫生歎了口氣,他是外科急診手術的主任,見慣了家屬這樣的表情,感同身受的悲傷已經麻木,隻剩下無奈和同情。但對著程奕遠,他還是多了幾分格外的客氣,安慰著說:“程先生,我們一定會盡力的!這您放心。而且,患者的身體素質很好,這也是一個有利的因素,讓我們一起積極麵對吧。”
病床緩緩推出的聲音由遠及近,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手術室的開啟的大門,周紹霆終於在一眾醫護人員的護送包圍下,被推了出來。
韓冬緊緊地抱著曉湜,怕她又做出什麼失控的舉動,也怕她走過去看得太清楚會受到刺激。可曉湜還是看清了病床上的人。
那是紹霆嗎?臉上布滿血腫,五官難辨,深秀的眼睛被生生擠成了兩道細縫,麵目已然全非。口中還插著呼吸機,渾身上下布滿了管子……
這時,靳昕不知從什麼地方奔了過來,俯身在病床邊,麵目痛苦地凝睇著大哥的臉,目光虛晃地浮動著,仿佛怕看得太用力會觸痛那些傷口。
靳昕顫抖著手,抓住周紹霆露在外麵的那隻插著輸液管的手,哽了又哽,還是落下了眼淚。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看到這樣的大哥,他實在忍不住。
曉湜也想上前,卻沒有一絲力氣,緊靠在韓冬的肩頭才不至於癱軟下去。她用拳頭抵住牙齒,越來越用力,直到齒間彌散開一抹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