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湜關了燈,仰起臉,看著漫天綻放的焰火,心裏靜謐無邊,流淌著淡淡的、不知名的情愫。她又低下頭,看著身邊沉睡的男子,依舊是俊美的容顏,深邃的五官,在火光劃亮天空的一瞬,那張臉也被映的格外生動燦爛。
曉湜坐累了,便繞到床的另一側,小心翼翼地在男子身側躺下,把臉枕在他的頸窩,動了動,找到一個舒適的位置,安心地貼進去。一隻手搭在他的胸前,另一隻手抓過他無力垂落的大手,蓋在自己的手上。臉上帶著滿足的笑,看著他忽明忽暗的眉眼,那好看的長睫,似乎也在跟著光影的變幻,微微翕動。
曉湜深深地吸氣,感覺又重新被他熟悉的氣息包裹——不,應該說是這麼多個日夜以來,他其實一直在她的身邊,從未稍離。
而她挨著的這具身體,是這樣的溫熱、鮮活,曉湜想象著,她正和他好好地躺在一起,像以前那樣,帶著甜蜜愉悅的心情,在等待著新年到來的時刻。
窗外的焰火,繽紛如花,瑰麗如夢,曉湜恍然想起以前很喜歡而且還背下來了的一首詩:
我們去看煙火好嗎
去 去看那
繁花之中如何再生繁花
夢境之上如何再現夢境
讓我們並肩走過荒涼的河岸仰望夜空
生命的狂喜與刺痛
都在這頃刻
宛如煙火
曾經讀來,隻覺欣喜,而今回味,滿是蒼涼。
這首詩,就如印入她命格的偈語——繁華夢境之後的荒蕪和守望,狂喜刺痛之後的頓悟和釋然。即便知道這是最終的宿命,可她仍願做擦亮夜空的煙火,為了一瞬的燦爛綻放,奮不顧身,哪怕緊跟著就是灰飛煙滅、塵埃隕落,也很值得。
曉湜微笑著閉上了眼睛……而就在這時,一聲巨大的爆裂聲突然炸響在高空,把窗框都震得微微發顫。
曉湜一驚,放在周紹霆胸口的手指一緊,抓住了他棉睡衣的前襟。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她仿佛感到覆在她手上的那隻手也蜷了下手指,有如痙攣,稍縱即逝,待她反應過來時,已經一動不動,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曉湜深深歎了口氣,覺得可能是自己太緊張了,產生了錯覺,又或者,紹霆的手也是被巨響震的……
總之,剛才那一聲,不過是個很響的炮仗,而其他的一切,也平常無奇,沒什麼變化。
“曉湜,吃湯圓啦!”陶玉茹的喊聲從樓下傳來。
曉湜忙回過神,應了聲,手指鬆開了男子的衣襟,從他的身邊緩緩坐起來。最後,有些不舍地想把放在他胸口的手抽走。
她的動作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然而,她剛一稍稍用力,卻感到一絲極其微弱的阻力。
曉湜心口一頓,手臂倏然僵住,一動也不敢動。她屏著呼吸,俯身定睛看去,卻見男子修長的食指微曲著,正勾在她的小指上。
她使勁兒地擠了擠眼睛,仿佛不能相信看到的景象,直到她確認,自己沒有看錯,也不是幻覺,才試著用最輕的力道一點點提起那根被勾住的小指。
男子屈曲的食指連帶著整個手掌都跟著被吊了起來,離開胸口一厘米左右,才終於滑脫,又垂落下去。
然而,曉湜已經激動得熱淚盈眶。紹霆,這是舍不得她離開麼?
在她的大呼小叫中,不一會兒,一家人都擠進周紹霆的臥室,大眼瞪小眼地看著躺在床上的人。
臥室的燈被全部打開,明亮的光線中,可以看到男子的眼珠在閉合的眼瞼下有細微的活動。
床邊一圈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交握著雙手,笑中帶淚。
第二日,雖是大年初一,可朱萍還是迫不及待地把周紹霆的私人醫生給叫來了。
那醫生倒沒有怨言,很負責地給周紹霆做了一遍細致的檢查,終於給出了一個較為積極的表達:“從周先生目前的情況來看,確實比之前有了實質性的進步。瞳孔已經有了比較敏銳的感光能力,神經末梢的反射也正在恢複。我不能給你們做任何的假設或保證,但就客觀來說,他這樣的進步,是可喜的,也是值得期待的。”
他這樣的表述,在此前是從未有過的,無異於給周家人獻上了一份最好的新年大禮!
“不過”,醫生想了想又說:“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夠做好心理準備,周先生即便是能恢複,過程也一定是漫長的,要循序漸進,急不得。他臥床一年多,肌肉、韌帶和關節長期不用,功能免不了會有所退化,如果他的行動能力可以有所恢複,剛開始的過程,對病人自己而言,可能會有點痛苦,你們更不能心急,一定要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