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奕遠的腦海中不斷翻湧著唏噓感慨,眼睛一直發酸,忽然又覺得自己這樣多愁善感的簡直像個大姑娘,不由笑著搖了搖頭。
他睜開眼睛,舒出一口氣,一低頭便看見程老爺子拉得老長的一張臉就在眼前,距離那麼近,他臉上的皺紋都放大加深了許多,像是一幅大頭特寫。
程永晟恨恨地盯著兒子,這小子還感動哭了?可真夠有出息!他實在是冒火。
程奕遠立馬識趣地堆起笑臉,巴望老爹能消消氣,不要當著這麼多下屬的麵把他給就地正法了。
程永晟看著兒子那嬉皮笑臉的樣子,想發火都發不起來了,鼻子裏重重地哼了一聲,很用力地說:“你又沒有懸念地讓我失望了!”
程奕遠漸漸收了笑意,喉嚨動了動,開口叫了一聲:“爸。”
程永晟目光一顫,這個稱呼,橫亙在他們父子之間,是那樣的熟悉,又是這樣的陌生。他在心裏無數次渴望聽到兒子這樣叫他,卻終於失望到麻木,接受了,並習慣了那一聲客套的“父親”。
而今,當這個字真的被程奕遠脫口而出,程永晟卻覺得,這一聲“爸”竟自然得過分。仿佛,兒子一直都是這樣在叫他,又或許,是一直在心裏這樣叫他。
程奕遠難得一臉深情,搞得老爺子好不習慣,怕也被牽動了脆弱的神經,忍不住和兒子在這裏相擁而泣。於是,他不大自然地故意板著臉說:“有什麼話,快說!”
“爸”,程奕遠又叫了聲,程永晟心裏踏實了,看來兒子並不是一時叫走了嘴。
“我不會讓您失望的。”程奕遠接著說,“我會好好地成家立業,和佳琦結婚以後,就留在國內發展,做出自己的一番事業,讓人們看到我的能力,說程永晟的兒子比他老爸還強!
我以前總覺得,我幹什麼都是被逼的,我應該過那種無拘無束、順心隨性的生活。經曆了這麼多,我也漸漸想明白了,其實我最想過的生活,是讓家人安心的生活。你,遙遙,還有我未來的妻子、孩子,我有責任照顧好你們,因為我的世界,不隻是我一個人的。”
程永晟看著兒子,覺得喉嚨有點發堵,什麼也沒說,隻是倉促地點了下頭,便轉身快步離去。
從木蘭坊出來一上了車,曉湜就迫不及待地拆開剛才在飯桌上文佳琦雙手奉上的紅色大信封。
喜慶又不失雅致的精致賀卡上,工工整整地寫著幾行娟秀的小字:尊貴的周紹霆、顏曉湜夫婦,謹定於……舉行結婚典禮,敬備喜宴,恭請光臨!
那些字都是手寫的,並非印上去的,盡顯誠意。從字跡上看,曉湜猜測,應該是文佳琦的親筆。
曉湜摸了摸“夫婦”那兩個字,用賀卡擋住嘴巴,吃吃地發笑,心中卻有點沉甸甸的,仿佛那輕輕巧巧的兩個字竟承載著千斤的重量。
周紹霆邊開車邊斜眼看她,忽然說了句很破壞氣氛的話:“你駕照什麼時候能考出來?讓我一拄拐的給你開車,還好意思笑!”
曉湜將請柬收入包內,信誓旦旦地揚言:“我要先領結婚證,再拿駕駛證!”
周紹霆牽著嘴角笑了,卻沒有表態,而是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你說,這倆怎麼突然說結就結了?也不先打個招呼。”
曉湜怔了一下,偷偷地向身邊的男子瞥去一眼,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笑了笑,把臉轉向窗外。
周紹霆察覺到她異常的反應,那種不說破的體諒和心疼,他馬上意識到,自己又健忘了,心裏湧起些許無奈,麵上卻很坦然地問:“哦,他之前說過了是不是?我還真忘了。什麼時候說的?”
“上次在雪月印象一起吃飯的時候。”曉湜將情緒調整好,和剛才一樣輕鬆愉快,又轉臉看著周紹霆笑笑地嗔道:“哎,你別企圖轉移話題,我要的證,你打算什麼時候發我?難道,你真要等到我逼婚啊?”
周紹霆啞然而笑,有些悵然,卻並不是為了自己。
曉湜知道他在顧慮什麼,把手輕輕搭在周紹霆放在方向盤的手上,拇指摩挲了兩下又拿開,拖長了聲音說:“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你想等再恢複得好一點再說。沒關係的,我也可以等。可我還是想讓你知道,我真的不在意的,我早就想好這個問題了,最艱難的時候我們都挺過來了,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