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青中學。
教師會客室。
“謝謝高老師。”張蒼起身雙手接過一次性水杯。
“不用客氣。”高興國在張蒼的正對麵位置上坐下。
“張蒼，有些話本來想放學的時候，送你去公交車站的路上和你說，剛還想著時間太短說不了幾句話，現在你主動來找我，正好。”
“您說！”
高興國用自己的水杯喝著水，想了想，道：“高考時間知道嗎？”
“知道。”
“不同等級的大學，代表著不同的起點，知道嗎？”
“知道！”張蒼楞了下，看了眼高興國，回答後雙手捧著水杯低頭喝水。
“你還是那個想法？”高興國看張蒼低頭後，歎息道。
張蒼點頭，什麼也沒說。
“時間不多了，事有輕重緩急你知道嗎？”高興國的語氣中隱含怒氣。
張蒼點了下頭，頓了下又點頭。
“你知不知道，你其實可以拚一下，差一點的一等大學雖然希望不大，但存在希望，拚一下起碼能穩定一個好點的二等大學。”
高興國知道對張蒼發火沒用，隻能壓下怒氣道：“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如果臨場發揮不好，讀三等大學都有可能。”
“我知道！”張蒼低著頭看著水杯。
高興國看著張蒼的樣子，就知道他又打算低頭到談話結束了。
高興國想到上一節課，這不知道是軟弱，還是堅強的孩子竟然為他站起來的事。
原就對張蒼懷著好感的高興國，忽然氣不打一處來的吼道：“知道你還堅持，你這是拿自己的前途賭氣，這是關鍵時刻你知道不知道。”
“以前……。”張蒼呼吸粗重了許多，沒說下去。
氣息平穩後，張蒼甕聲甕氣的道：“我虛歲十五那年就能完全做到依靠自己了，現在都實歲十七了，有什麼理由不能堅持下去，我現在更不需要他們了！”
高興國一愣，心中一驚，不知道為什麼。
高興國想起張蒼竟然在課堂上說了那麼多話，此刻又突然冒出這麼一句，放在其它人身上正常，但是在張蒼身上卻讓他感覺很不對勁的話。
“不是賭氣，可能是恨！”
“我知道我爸媽和其它官員一樣，什麼毛病都有，但是從未欺壓過良善，不然我爸媽在火南縣的名聲不會至今還那麼好。校長和您，還有那些與我爸媽原本沒有關係的人對我另眼相看，不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我那時候已經十歲了，早就記事了，我至今仍然不相信，我的爸媽會好好的，在沒有任何需求的前提下，把手伸進東女國工程款。”
“這七年很辛苦很累也讓我學了很多，想了很多……。就算我爸媽的錢來路不正，他們自殺已經了了，而那些錢我一開始想用沒得用之後，還不知道人走茶涼的我過於衝動……嗬嗬，隨著劇變與長大我就不想用了。從這個角度上看，我得感謝他們，起碼十歲後，我用的錢與我爸媽無關。”
“如果按照利益規則，我甚至可以懷疑，我爸媽自殺的原因，不隻有表麵那一層，畢竟我的爸媽一死，鬧得紛紛揚揚的，東女國火南縣貪腐案就很快就不了了之。“
接連說話的張蒼平靜的放下水杯，雙手交叉道：“而原本在我們父母身邊的他們，不但沒事還都是受益人。”
“張蒼，你的事老師略有耳聞，你不說我也知道一些，我承認一開始是因為你爸媽的官聲，但後來對你另眼相看，是你自己的作為爭取到的。我很高興你願意說這些願意信任我了。”
高興國看到張蒼緊握到指節發白的雙手後，越發覺得張蒼的情況不對。
不！應該說這個月的張蒼，與高興國認識三年的那個，在人前沉默寡言，且性格軟弱的張蒼不一樣，一對比就能發現其中的區別。
“看來你是不願意打電話給你爸媽家族裏的人了。那這樣吧，老師的情況你也知道，資助你上完大學對老師來說幾乎沒什麼影響。你今天回去後把那些工作都辭了，在最後兩個月全力備考……。”
“我還不起！”張蒼突然開口道。
“這怎麼可能！”高興國很肯定的道：“你靠自己都能堅持到今天，我相信對你有信心的老師可不隻我一個……。”
“謝謝您，不過真的不用了，我真還不起！”
張蒼突然急促的說道：“高老師，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好好的想說就說了，但是哪些是我瞎想的，我有親族，如果真需要我會找他們的。”
“我不知道有幾個老師對你說過類似的話。”高興國突然沉默良久，道：“但是，你知道這是老師第幾次表示願意資助你的學業嗎？”
“高老師，放學後我就不等您了。藍廣益其實知道，我怎麼著也算是幫他解圍了，頂多也就是為了麵子，意思著讓人打我幾下，不會太過分的。”張蒼顧左右而言他道：“反而是您越護著我，我以後的麻煩會越多……。”
“你想氣死我嗎？難怪你的同學都叫你麵團！”高興國一氣之下，都忘了話題被轉移了，怒道：“你怕什麼，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他……。”
“高老師，是我表達錯誤，您知道我每天晚上都要上班的，是我自己不想因為僵持拖延下去，而導致上班遲到。”張蒼覺察到說錯話了，但是解釋完他發現還是錯。
“別說了，我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找沒血緣關係卻願意幫你，經濟條件也允許的，例如我和校長這些你知道的人。還有另外個選擇，是你自己打電話給你爸媽家族裏的人，你不說有需要的時候會聯係他們嗎，那現在就是你需要他們的時候了，不說讓他們長遠的幫忙，起碼讓他們幫你解除高考前的後顧之憂，讓你在最後的兩個月全力備考。”
高興國帶著怒火說完，又語重心長的道：“你不能再這樣倔下去了，考不上隻能把目標放在三等大學的不說，有那麼點希望夠到一等大學門檻的你，如果最終隻考了個三等大學，那在我看來你這輩子就等於毀了。”
“我知道了。”張蒼沉默良久後給出了回答，接著又道：“高老師，快上課了。”
“張蒼，你讓我說你什麼好！”高興國有點心灰意冷的道：“每次聊到最後結果都是這樣，徒勞無功的話我就不多說了，我隻希望你能好好想想，去上課吧。”
“好的！”張蒼起身，突然開口說道：“高老師，過年的時候，藍廣益和幾個直人去我打工的場所消費，不小心都喝多了讓我聽說到一件事，這件事現在與您也有關了，所以必須和您說聲。”
“什麼事？”高興國一愣之後，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忘記是你主動找我了。”
“高老師，新法在十二年前，我爸媽還沒自殺前就首次頒布了，可我爸媽在錢財方麵，不還是……。”張蒼看了眼會客室的攝像頭，虛捂著嘴，放低了聲音道：“皇上再英明也隻有一個人，看不到全天下每個角落的事，天下這麼多隱藏在黑暗中發生的事，沒人能管得過來，皇上也不行……。”
“閉嘴！”高興國被嚇蒙了，等反應過來後，後背一身冷汗的他，學著張蒼一樣，用手虛捂著嘴低聲喝止了張蒼，罵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上網在國外看來的吧！以後不許你看了。你家可不隻有你一個人！”
“您錯了，我家就我一個人了，我這一房，嫡係血脈隻有我一個人了，他們隻是我族人。”張蒼苦笑道：“您真認為他們算是我家人嗎？”
“他們……不說他們，隻說你現在思想很危險，那些人遲早會被歸類成亂黨，你要是在什麼會就趕緊退會，你剛剛說什麼我都沒聽見。”高興國說完放下虛捂嘴巴的右手，冷聲道：“去上課吧。”
“我沒加入什麼亂七八糟的會，傳說中的那些人我隻見過其中一個，是我在打工時認識的一個二流子同事，聽他自己誇耀，他成為某會的副會長後，我就知道這些所謂的民權會是什麼玩意了。”
張蒼的笑容很苦澀，平靜的對默然喝水，仿佛沒看見他這個人的高興國道：“高老師，是我說走題了。我想告訴您的是，您的一些想法，和我手機上還保存著他們的電話，還有我改名一個“蒼”字期待有一天，有人主動再查舊案一樣天真。”
高興國隻是抬頭看了張蒼一眼，麵上無動於衷。
張蒼知道高興國注意力集中了，笑道：“藍廣益是皇城人，因為在皇城讀書時，打群架時他所在的一夥人，失手打死了另一夥人的頭領，而那頭領是十大貴姓家族的嫡係直人同學，所以藍廣益一夥人的背後家族似乎簽了什麼協議，全體受罰轉學到青榕市避風頭……。
藍廣益現在的直人姓名是假的，他的真實直姓是十貴之一的察富，雖不是嫡係也不在五服之內卻是近支。所以我希望您正視藍廣益，因為他還不是他這一夥直人的頭領。”
一言不發的高興國緩緩張口睜目，最終僵化成目瞪口呆的表情。
張蒼微笑，也不開口告辭，直接低頭躬身，行禮後向門外走去。
“張蒼，你都知道了還敢得罪他，你這混賬小子，放學後你給我等著。”高興國慌張的站起道：“不對，我去找藍廣益道歉。”
“高老師，在藍廣益的印象中，您是不應該知道這些的人，您就別添亂了。還有，放學後我不會等您，也不希望看見您，因為您如果來了就是害我，您冷靜下來想想吧。”張蒼背對著高興國說完，快步的走到門口，開門而去。
高興國看著張蒼的背影消失，麵上的表情從驚訝變成若有所思，隨即一臉疑惑……。
“剛才說了那麼多話的學生真的是麵團……張蒼？”高興國自言自語道：“幾個九班的老師私下討論過，他的變化是從四月一日的早上開始，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四月一號……愚人節，他又被人作弄了？不對，我們幾個老師都知道，他性格雖然軟弱了點但人可不傻，在社會閱曆與生存手段方麵，九班所有學生加來可能都沒他多。
而且他因為在校時間短，甚至故意被作弄，把這當成彌補維係同學關係的一種手段，他早就習慣裝小醜哄同學開心了，怎麼可能會在意被同學作弄。”
“不是這個原因，那又是什麼原因呢？張蒼這種詭異變化的起因又是什麼？”
百思不得其解的高興國，眉間逐漸皺成了一個“川”字。
這個課間，不隻班主任高興國的注意力放在張蒼身上，而是整個九班學生的思想中心，都和張蒼相關，包含高興國的親生女兒高芷在內。
父女之間不同的是，高興國因張蒼產生了更多疑惑，高芷因嚴靜消除了幾個關於張蒼的疑惑。
同樣是這個課間，在張蒼來到高興國辦公室之前，高芷已經拉著同桌兼世交好友嚴靜，在操場上人少的一角停下了腳步。
“這裏沒人了，神秘兮兮的秘密可以說了吧？”嚴靜揉著被拉痛的手腕，嗔道：“什麼時候力氣這麼大了啊！”
“不知道耶。”高芷臉一紅，正色道：“我很認真的告訴你，麵團不是好人！”
“什麼！”嚴靜愣了下。
“張蒼雖然是城市戶口，但是我可以肯定他家很窮！別說他不是好人，就算是你們也不合適。”高芷抬起白嫩嫩的手掌豎在胸前，作勢欲往嚴靜小口封去：“不許說話，你先聽我說。我上節課到現在我可還沒洗手，你別逼我封住你的小嘴哦！”
“什麼和什麼啊！”嚴靜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抓住高芷的手，點點了頭。
“麵團有什麼呢？什麼都沒有，隻有眼睛比我們還大，長得好看秀氣……真是的，外貌和身材不能當飯吃。”高芷突然跺腳怒道：“不對，張蒼可以，我和你說的就是這事了！”
“麵團怎麼能在高一就跑去當鴨子，一想就惡心……。”高芷說著，還真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搖著頭一臉憤怒的道：“就算他今天幫我爸說話，也不代表他是好人。”
“高芷，我不知道你聽誰說的，不過這事我知道。”嚴靜忍不住開口解釋道：“麵團是在那打工，而且很快因為一些原因就辭職了，不是你想的那樣拉！”
“真的！”高芷驚訝了下，表情很認真的道：“小狗騙我！”
“無聊。”嚴靜翻了個白眼。
“看來是真的了。不對啊，他長成這樣，做鴨子都不用窮到三套衣服穿三年還沒換過，現在的衣服這麼便宜，他窮到舍不得換下衣服看著好看點，有做鴨子的本錢卻還是這麼窮，那就是沒本事，男人最怕的就是沒本事了。”
“沒本事的男人最可怕最沒用了，對不對。”高芷的手掌再次豎在胸前，笑道：“靜靜，你可以回答了。”
嚴靜後退一步，拉長音叫道：“芷芷！”
“啊！”高芷尖叫一聲張牙舞爪的道：“嚴靜，你要死啦，我說過不許這麼叫我的啊！”
“停！”嚴靜的手掌也豎在了胸前，笑道：“是你先不守約定的！”
“好吧，我錯了！”高芷尷尬的道：“嚴靜，這個問題不需要解釋，你隻需要點頭和搖頭就可以了。點頭同意，搖頭表示不同意。”
“好吧！”嚴靜想了想，先是搖頭，搖頭後想想不對，又連忙點頭。
“高芷，什麼話都被你說了，我感覺點頭搖頭都不對好不好。”嚴靜點頭後，想想還是不對，於是雙手一甩，跺腳道：“我覺得你對麵團有偏見。”
“才沒有呢！完了，你竟然幫他說話，你完蛋了！不行，我正方，你反方，我出題了。”
高芷一臉堅定的道：“麵團平時性格很軟弱，唯唯諾諾的，白長了那麼大個，卻不能給人一點點安全感……不對，今天不算！”
高芷很肯定的道：“麵團今天一定是吃錯藥了，雖然他幫的人是我爸，可本質上，還是遮掩不了他膽子小，和人說話都不敢大聲，任何矛盾無論對錯先退讓的人肯定是他……他根本不像個男人的事實！到你了。”
“麵團也是沒辦法，他家裏好像就他一個人了，所以他要忙著賺學費和生活費，那有空和同學要強啊。”嚴靜道。
“這你都知道！”高芷有些吃驚，裝著不滿的道：“嚴靜，你怎麼從來沒和我說過，我要生氣！”
“無聊，好奇就直說！又沒說不告訴你！”
“好吧，人家很好奇很好奇，你就告訴人家好不好嘛！”高芷做賊似的左右一看，看著好想沒人注意她們倆，立刻裝模作樣的撒嬌道。
“停！”嚴靜先是把手掌豎在了胸前喊了聲，然後迅速放下搓揉著胳膊道：“我雞皮疙瘩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