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我見廣寒宮那兔兒又搗了好藥,九天可是又有什麼大事了?”
茫茫九天一角小殿,一人扶窗,輕扯著窗外的桂枝。
“沒有,仙君。”
身後一小廝,替他挽好垂散的發,低聲應答。
“真沒有?我可還見著司音正譜了新的仙曲。”
那人一手懶懶撐著下巴,一手指尖輕柔地撥弄著花蕊,聲色清涼悅耳。
小廝沉默良久,退居一邊。
“……九天久無大事。”
聽到這句,倚窗的那人稍偏了頭,眯了細長的眼輕輕笑開:“也對,除了月老被廢,這九天還能有什麼大事呢。”
“扶蘇大人!月老不會被廢!”
“浮生莫急,廢不廢我又何時在意過。”
他看著驀然激動起來的小廝,微笑著撫了撫他的頭發,繼而一伸手,摘下窗外最近的那朵新桂。
“隻是,浮生可是怕我介意,所以才不告訴我……明日是司命的大喜之日?”
小廝麵色一白,握拳沉默著壓抑了不平的悲憤。
“浮生認為,那些俗事與仙君無關。”
“無關?”
那人手一鬆,風拂走剛摘的新桂。他抬眼靜靜地看著,隨後彎唇,抬手,指尖一滑鬆掉剛挽好的發。墨發傾瀉而下,及腰如畫。
“確是與我無關,隻不過,送禮還是要的。眼下扶蘇已不需要拘泥那些禮數,這發,還是不挽了吧。”
他轉身,懶懶打了個嗬欠,大紅的袖袍灌進些風來。本就腰骨細瘦,胭脂色的紅衫一披,便更顯得骨身如梅,盈盈病弱。
“將我那姻緣簿拿來,我給司命看看。”
“仙君!您不必……”
浮生咬了牙欲拒絕,卻見那人悠悠晃進了殿內,在榻上倚著,低垂了眼眸。他終是歎了口氣,轉身拿出簿子,上前恭敬地遞給那人。那人伸手去接,卻怎的也抽不過來。
他抬眸看著用力扯著姻緣簿小廝,卻見他眼角通紅不由得一愣,隨即低聲一笑,收回手向後一靠。
“不必為我心痛,浮生。司命大喜也罷,月老被廢也罷,都是我當初不顧天帝反對,愛上司命犯的錯。月老本無姻,我繞過千萬條紅線,卻獨沒有自己的那根,若我當初就這般認了命,也不會是今天這般結果。”
“是司命無情,不是仙君的錯!”
小廝見不得那人笑,總覺得那樣的笑意冷過廣寒宮的涼氣。可那人偏生喜歡笑,苦也罷,痛也罷,仿佛隻要眯起眼彎起唇,所有的不喜便都會消散似的。
“並非司命無情,是這九天太無情。畢竟人也好仙也罷,自古,斷袖便是大忌。”
“可……”
“別說了,把簿子給我,待明日隨我去見司命最後一遭吧。”
小廝不甘卻還是交出了姻緣簿。那人將下滑的紅衫攏了一攏,靜靜地翻起頁來。清風拂過不大的殿堂,窗外新桂初開,甜膩的香氣浸染了雲端。
半紅半橘的桂林如朝霞一般美豔,幽靜的殿前,懸掛著“紅鸞”二字。
這九天,無人不知,長生殿的月老愛上司命,被天帝貶去偏殿,摘取名額,喚回凡名“扶蘇”。而司命,明日便要同蓬萊仙子大婚。
這一日九天熱鬧非凡。
金烏早早便銜日出雲,十裏桃林桃花紛飛,滿落雲稍。
百裏酒溪仙君釀酒而來,青丘帝君攜女入席,嫦娥備好了靈藥,各路仙人均帶上了禮品慶賀司命仙君的大喜之日。
司命不僅掌管人界的命格,隨著仙力飛升,六界命格基本上都歸他掌握。因其指點,在座許多賓客都平安度過了劫難,故其大婚之日,賓客如流。
便連天帝也盛裝入席,九天上最熱鬧莊重的蟠桃宴竟也一時間被比了下去。
雲生宮邊梨枝漫天,純白花蕊雲端飛舞。這兒離長生殿很近,卻離紅鸞殿十萬八千裏遠。九天之上無生老病死,四季變換,於是雲生宮同那長生殿上,那梨白與朱砂的交錯,如胭脂印染白雲,曾是九天最美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