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生殿前,梨林前十尺,半空雲端上二人,宮前地麵上二人。
一司命,一月老。一書生,一扶蘇。
這四人,兩兩容貌相同,如同鏡像一般。
“你還有力氣說這話,不夠疼麼?”
空中的司命摟緊了扶蘇,冷麵帶著他往雲生殿飛去,仿若全然沒看見地麵上這二人。他懷中的月老,一襲紅衫,麵上竟全是冷汗。
“疼也與你無關,你……放開。”
虛弱的人仍在掙紮著,司命幹脆用力將他往懷中一帶,不理他徑自朝殿前飛去。
扶蘇盯著那二人,這場景……太過熟悉。眼見那二人飛進了殿內,他心中狠狠一刺,盯著柳止生眼神銳利,手上也加重了力道。
這瘦骨如梅的人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氣,柳止生堪堪穩住身體,隻覺得扣住他腕的手還在顫抖。
“你倒是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眼下是一副全然不信任的模樣,那張豔麗的麵色也沉了下去。
前一秒還和他說這一切都是假象,卻沒想到後一秒就出現了這幅場景……一個幻境中怎麼會同時出現兩個幻像,這豈不是自拆牆腳!
“司命剛死,你就出現了。時機未免也太準。”扶蘇向前逼近一步:“書生,你還想騙我?”
他也不知為何,心中忽的竄起一股火來。
司命被斬仙決劈死之時的觸感還留在他的手上,他不是沒有懷疑過書生,但從未像此刻一樣濃烈。
梨花四散,甜膩的花香在風中蕩漾開來。聞著那熟悉的香味,扶蘇的心中憤怒與疼痛參半。
“我沒騙你,你冷靜下來。”
柳止生心下一沉,這樣的扶蘇太陌生。他被逼得後退一步,對麵的人渾身壓抑著痛苦和憤怒,這幻境才剛開始,卻已經戳到了他的心結。
“冷靜?我如何冷靜!你就是司命對不對,你說話,告訴我你沒死!”
扶蘇沉沉地、用力地拋下話,緊緊盯著書生,步步逼近。
他的尾音都在微微顫抖,語氣不知為何竟如此激動。
“你……”
柳止生被逼著退了兩步,他目色一沉止住腳,突然伸手扯過扶蘇的左臂,將他整個人扯入懷中。扶蘇水目一睜,措不及防失去平衡撞上了書生的胸膛,他欲掙紮卻被牢牢按住了頭。
“你做什麼!”
“冷靜點,”書生按住他的後腦,在他耳邊低聲:“既然我這張臉騙不了你,幻境又怎會善罷甘休。你看不出來麼?現下是你與司命的記憶走馬燈,仍然是假象罷了!扶蘇!”
近在咫尺的聲音,那麼低沉熟悉,還帶著一絲焦急。扶蘇愣了神,手上的動作頓時僵住。
他被書生用力鎖在懷中,臉貼著他的脖頸,耳邊是他溫熱的呼吸。他掙紮不得,那懷抱很緊,撲麵而來全是書生的氣息,甜膩的梨花香氣頓時被衝淡了。
他愣住眼角一顫,那耳廓卻漸漸紅了。
假象,又是假象!
剛才的場景他是看到了的,那麼熟悉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那是他和司命的記憶!隻不過司命一出場,他便被奪去了所有神智罷了。
“你明明看得出,我沒有仙力,也不是仙身。這一出戲也定然是布界的人算好了的,他的目的就是想讓你將我錯認成司命!”
柳止生繼續靠在他耳邊說道。明明是和司命一樣的音色,卻字字句句都在否認。
扶蘇突然心中湧上一股濃濃的悲戚。僵住的手竟不知何時忍不住搭在了書生的手臂上,狠狠一掐。
“……你,當真不是司命?若你騙我……我定然不會原諒你。“
書生沉默,按著扶蘇的手一僵,鬆開了些:“當真、不是。”
他說這話時,聲音極低,卻認真的很。
二人間,是一陣長的可怕的沉默。
“我知道了,放開我。”
扶蘇水眸一暗,聲音低了去。他推開書生,踉蹌著後退了幾步。
雲生殿的宮門並未合上,幻境中的司命抱著月老進了殿之後,裏頭的仙童還驚叫了一聲。
扶蘇被書生那句話冷了心,他眯著有些發紅的剪水眸,聲色低啞地開口:“走吧,去打破幻境。我倒要看看,是誰如此、戳人痛處。”
他走在了書生麵前,白衣在風中微掀。許久不見他紅衫的模樣,隻覺得這樣的他太過素雅,也太過瘦削。
柳止生在原地頓了一頓,目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麼。他撫上被扶蘇用力掐過的手臂,隻覺得那兒似乎還帶著他的悲怒。
“確實不能原諒。”
他低低一句,隨即抬腳跟上了扶蘇。
多久沒來雲生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