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求主上應允,我欲與他角鬥,以他的鮮血,才能洗刷我被汙蔑的清白!”
呼延這句傳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那悲憤臉上的一對熊目,尚有幾分直蠻的執拗之色,甚或是那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堅決。
這一刻,他竟是首次成了周遭眾生矚目的焦點,連羆亦是略微愕然,望著自家的近身侍衛恍惚了片刻,才忽而恍然醒悟,回想起在斯瓦匹剌家府門前,初次見到呼延的場景。
羆終是記起,那時呼延僅是鐵體胎境的柔弱黑熊,卻高傲地站在一片嘲諷笑聲中,即便被呲溯屈辱地捏住脖頸,最後更是有膽朝強過他萬倍的呲溯怒目而視,高吼定下那十年之後的邀戰,與今日何其相似,卑微下卻見不屈的傲骨。
那時的呼延亦或是此刻的呼延,這一絲與羆相若的不屈之氣,正是呼延能牽動羆內心深處的緣由。是以那日見得家府門前一幕,羆才會恍惚唏噓,從那朝呲溯咆哮的羸弱黑熊身上,發覺了些許自家當年的影子,繼而對這初見的黑熊另眼相看,不惜屈尊出府門相幫,收下這來曆未清的羸弱黑熊當做自家食客,設下各種考驗,更是準備將他培養成自家得力的左膀右臂。
能得羆的看重,正因為他與呼延那些相似的脾性,雖是武力羸弱,但膽氣不屈,傲骨長存,才是羆看重呼延的緣由。於是羆醒悟之後,再看向那執拗而戰意高昂的自家近身侍衛,眼中不禁閃過一抹讚賞。
他覺得欣慰,雖說這熊貨往日總有這樣那樣的各種毛病,但在那骨子裏的東西,依舊未曾變過。他需要這樣的呼延常伴身側,借以時刻提醒自家勿忘幼時宏願,與心頭那一股經年未消之氣。
“連這熊貨亦未變過,那麼……我呢?”
思緒飄飛,終是化作一句捫心自問,得到的肯定回答,讓羆漸至勾起嘴角,露出暢快的笑意。
而便在此刻,周遭圍觀的成千上萬頭黑熊,已然爆發出最振奮的吼叫,捶胸頓足發出嘈雜的喧囂聲浪,俱是滿臉興奮之色,雙目泛出奪目神采,炯炯望向場中呼延,正在向這戰熊的狂傲致敬,並且為他吼戰助威。
那指認呼延的蒼狼,早已頭腦發懵,渾然不知這事情為何便成了這副模樣。
他性子直蠻,看不慣任何齷齪事,哪裏能明明見到呼延偷取兩族戰死勇士的屍身,卻裝作渾然未覺,那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脾性,他未曾學會,是以仗義執言,怒斥這卑劣黑熊,欲將他那醃臢事公之於眾,讓這熊貨受到眾生鄙夷、唾罵,這便是他的意圖。
可是他怎能知曉,那熊貨竟能無恥到這等境界,未能如願抓住這熊貨把柄,反而到了此刻,好似他卻成了眾矢之的,有錯的並非那行徑卑劣的熊貨,而是仗義執言的他。
這本該一帆風順之事,如今已然急轉直下,其中詭譎,任他想破了頭腦,一時之間亦是一團亂麻,百思不得其解。但聽到周遭叫戰聲愈發響亮,他卻也顧不得這腦中亂麻思緒,猛然扭過頭去,怔怔看著那蹙眉沉吟抉擇的自家主子雛,心頭預感已是隱隱不妙。
“哈哈!哈哈!”
羆突兀大笑出聲,轉頭望向對麵蹙眉的雛,神識亦沸騰起來,“蒼狼族樸逸家的雛少主!我這食客所言亦有道理,既然這位蒼狼族的勇士無憑無據,亦可算是汙蔑了我這食客的清白!這詆毀他熊聲譽的事,對一頭戰熊而言,亦是難以忍受的屈辱!”
“想來雛少主應該知道,但凡戰熊受了屈辱,必須角鬥才能洗刷!既然我的近身侍衛受了屈辱,便有權利提出角鬥,不知雛少主能否應允?”
此刻這蒼狼迷惘,雛亦不見得比他這手下好得多少。
雛是倉猝趕來,已是心頭叫苦不迭,奈何出事一方正是他的手下軍士,他亦難脫幹係,便隻為圓滑解決這兩族軍士間的紛爭。
這類紛爭說大不大,不過是一熊一狼在扯皮吵鬧,說小亦不小,若是稍有處理不當,便會導致兩族的軍士間漸生間隙,於大戰當前這緊要時候,影響不可見,卻又尤為深遠。
其中捏拿,務須手段老辣圓滑,分外考校他雛的本領,說不得便會在家主耳裏留下不好的印象,對他日後競爭家主之位,實在不利。隻是他倉猝前來,對這事情的前因後果猶自一知半解,哪裏敢貿然定論,是以若是能夠和稀泥,將這事情不了了之,才是雛最想要的結果。
但事情鬧到這副田地,他已然不能化解,心頭便漸至糾結不已。
待聽得羆那傳音,他立時捕捉到羆傳音中最重要的幾個字,“我的近身侍衛”,那兀自叫囂角鬥的黑熊,竟是羆的近身侍衛,也就是羆極為恩寵的角色。
這六個字,便是羆對他的暗示,雛瞬間便已明悟,終是暗自長歎一聲,不忍再與自家屬下那蒼狼四目相對,他再抬頭與羆對視時,已是嘴角露笑,神識蕩漾微微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