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劉半農的打油詩(1 / 3)

劉半農的打油詩

史林漫步

作者:王學斌

劉半農是“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先驅之一,是著名文學家、語言學家。1925年,他的《漢語字音實驗錄》在法國獲獎。本文“教我如何不想她”的引文中的“他”一作“她”,與“伊”同用。“她”字為劉半農首創,後通用、入典。

天上飄著些微雲,地上吹著些微風。

啊!微風吹動了我頭發,教我如何不想他?

月光戀愛著海洋,海洋戀愛著月光。

啊!這般蜜也似的銀夜,教我如何不想他?

水麵落花慢慢流,水底魚兒慢慢遊。

啊!燕子你說些什麼話?教我如何不想他?

枯樹在冷風裏搖,野火在暮色中燒。

啊!西天還有些兒殘霞,教我如何不想他?

這首深情舒緩的《教我如何不想他》,想必大家耳熟能詳。此詩本用來表達遊子的思鄉之情,不料90年來,經代代傳唱,居然“意義放大”,這個“他”或“她”不再僅指祖國親人,而成為心上人、好朋友甚至是所養寵物的代名詞,世事難料,由此可見一斑。而該詩的作者劉半農也被後人誤認作“情詩聖手”。其實劉真正獨步一時的絕活乃打油詩。劉生性幽默,喜歡搞怪,頗有些“無厘頭”,故他做的打油詩堪稱嬉笑怒罵之極品。

劉半農曾將自己的書房命名為“桐花芝豆堂”,自己的詩集名定為《桐花芝豆集》,實際上劉半農什麼堂都沒有。雖然當時北京房價還不像今日動輒三四萬一平米,不過劉實在不是個存錢的主兒,工資都用來淘書買書,所以一輩子沒能購房買車。由於整日租屋而居,劉半農不好意思在房東屋上掛匾。但寫詩集,古來叫堂的居多,為了添些古味,劉半農便虛擬了此堂。然而這“桐花芝豆”卻確有所指,梧桐、落花生、芝麻、大豆,這四種植物可以打油。劉半農最喜做打油詩,所見所聞,無不可入詩,所以,劉半農以其冠作自己書房詩集之名。

那劉半農都打了些啥“油”?大體說來,劉作詩皆言之有物,或針砭時弊,或自我解嘲,並非附庸風雅、無病呻吟。赴歐留學期間,由於經濟拮據,劉半農終日為衣食問題發愁,所以他在日常生活細節上往往有些不大注意,經常幾個月不理發,天冷了沒錢燒炭,就寧願腳生凍瘡。自己無所謂,但別人卻看在眼裏,特別是生性耿直的傅大炮(傅斯年)屢次瞅著劉半農這副潦倒窮酸樣,實在忍不住了,就憤憤對劉說:“你還不去薙頭!頭發長到這樣長(言時以手置頂上高尺許),把中國人臉丟完了”!劉半農也不害臊,更不生氣,反而寫下一首打油詩,來回敬傅斯年:

不入紅流不綠流,烏灰一老未為羞。

讀書自恨半瓶醋,擊壤還成四兩油。

每怪九冬猶爛腳,敢誇三月懶修頭。

臨風片紙聊相報,鬆懈猶如楊小樓。

劉半農的這種境界,可真是一般人學不來的。

學成歸國後,劉半農的個人待遇問題解決了,衣食無憂了,寫詩自然不再哭窮,而是關注起他人的喜怒哀樂。一位美女因為男友將遠行,想繡一詩帕,勸男友不要離開自己。她聽說劉半農樂於助人,詩品與人品俱佳,於是請他幫忙擬一首詩。劉便寫了百字詩《我愛君莫去》:

我愛君莫去,莫去東海東。

海東苦風險,白浪翻蛟龍。

我愛君莫去,莫去南海南。

海南苦毒厲,蛇虎沒遮攔。

我愛君莫去,莫去西海西。

海西苦征戰,煩冤夜夜啼。

我愛君莫去,莫去北海北。

海北苦寒饑,冰雪連荒漠。

我愛君莫去,住我心坎中。

坎中何所有?熱血照君紅。

這位女士見詩,歡喜不已。劉半農也很得意,成全別人,也算是善事一件。

劉曾先後執教鞭於北大、輔仁、國立北平大學女子文理學院,自然對大學裏的諸多弊病深有感觸,時不時“手癢”起來,賦詩幾首。我們總說眼下校園學風日下,年輕人不買書、不翻書、不讀書,整天忙著談戀愛、做美夢,其實民國時代何嚐不是如此。看著學子們不求上進、虛度光陰,劉半農曾吟詩道:

春天不是讀書天,夏日炎炎正好眠。

秋有蚊蟲冬有雪,收拾書包好過年。

這首勸學詩僅可算作劉小試牛刀而已。最能體現劉半農功底的當屬那一組《問卷雜詩》。1933年立秋後,劉半農參與北大招考新生閱卷。考生錯別字多得出奇,令閱卷老師大為惱火。有寫“民不遼生”的;有寫“歐州”的;有寫“倡明文化”的;有寫“苦腦”的。可見,民國不少學子國文水平之低絲毫不遜於當下大學生。劉半農改卷之餘,調侃之情絲毫不減,遂做打油詩雲:

“民不遼生”緣國難,“歐州”大戰本應當;

“倡明文化”何消說?“苦腦”真該加點糖。

有的考生把留學生寫成“流學生”,劉半農《問卷雜詩其二》雲:

先生犯了彌天罪,罰往西洋把學流,

應是九流加一等,麵筋熬盡一鍋油。

“麵筋熬盡一鍋油”,指吳稚暉曾言:外國為大油鍋,留學生為油麵筋,意思是指留學生出國鍍金,去時小而歸來龐大。

有一位考生說:“按《毛詩》一書,本甚謬妄。”同事毛子水閱得此卷,心中雖悲哀,說仍應給兩分。劉半農一邊瞧毛子水的頭發,一邊笑著說:應打○分。他意指“○”字四麵圓光而無毛,庶乎其不謬妄也。但毛子水的頭,是中光禿而四麵有毛,即俗話說的“中間不長”。為此,劉半農吟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