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麗萍的煩惱》檢討會始末(1 / 3)

《麗萍的煩惱》檢討會始末

往事回顧

作者:冉思堯 陳文炳

一個很偶然的機緣,筆者有幸認識了年逾七十的陳淑媛(莫耶)親弟弟陳文炳先生。陳老自幼赴蘭州跟隨大姐莫耶讀書,感情極深,得知筆者正在整理莫耶資料,將其大姐日記慷慨贈閱。時人隻知《延安頌》,卻不知這是出自時僅20的莫耶之手,更不知這位才華橫溢的女作家因她另一篇作品《麗萍的煩惱》而被曆史刻意掩蓋。花環與荊棘交替戴在莫耶頭上,曆史似乎和她開了個玩笑,留給後人的卻是未盡其才的無限扼腕。筆者依據陳老所提供的珍貴日記並參考莫耶同事日記及回憶文章,將莫耶命運轉折點——《麗萍的煩惱》檢討會進行了梳理,還原那段曆史,也為紀念那一代人執著且無悔的青春。

1940年至1942年春,陝甘寧邊區的知識分子掀起了旨在回歸魯迅精神的風潮,批判揭露邊區殘存的不合理現象成為風尚。這股風潮波及到了遠在抗日前線的晉西北,晉西北文聯也號召作家寫揭露邊區病態落後的作品。受此號召,時任文聯理事的莫耶掘取日常生活中的典型素材,寫下短篇小說《麗萍的煩惱》,1942年3月發表於《西北文藝》。

僅20出頭的莫耶,自然不會察覺此時邊區整個文藝生態已在悄然發生變化。在延知識分子與中共早已度過了她寫《延安頌》時的那段蜜月期,他們不單通過公開張貼牆報、舉辦諷刺畫展及上演話劇等種種激烈的方式鞭撻不合理現象,還在黨報《解放日報》上發表了大量尖銳辛辣的“魯迅式”雜文,其中丁玲的《三八節有感》、王實味的《野百合花》等影響猶大。基於妥善引導處理“暴露派”抨擊邊區“黑點”的現實需求和中共文化建設的深層次需要,使得中共對文藝界的整頓規訓勢在必行。5月延安文藝座談會召開,確立了“文藝為工農兵服務”的方針。對於知識分子高舉的“魯迅”旗幟(“還是雜文時代,還要魯迅筆法”),毛澤東在會上也進行了重新界定和闡釋:

魯迅處在黑暗勢力統治下麵,沒有言論自由,所以用冷嘲熱諷的雜文形式作戰,魯迅是完全正確的。我們也需要尖銳地嘲笑法西斯主義、中國的反動派和一切危害人民的事物,但在給革命文藝家以充分民主自由、僅僅不給反革命分子以民主自由的陝甘寧邊區和敵後的各抗日根據地,雜文形式就不應該簡單地和魯迅的一樣。

隨著延安文藝的轉向和整風深入進行,與丁玲《三八節有感》發表時間相近(僅隔一周)、思想傾向相同的小說《麗萍的煩惱》,對其批評的聲音漸趨占據上風。《抗戰日報》在6月11日、7月7日連續刊登兩篇批評性文章《偏差——關於〈麗萍的煩惱〉》和《與莫耶同誌談創作思想問題》,後一篇更認為該小說是“一篇含有小資產階級偏見和歪曲現實的作品”,“是晉西北學風文風中的一股陰風”,措詞十分嚴厲,鬥爭陡然升級。莫耶對第一篇文章匆匆作了回複後,便奉命踏上了從陝北綏德回晉西北的歸途。路上同事老葉鄭重地告訴莫耶,前方政治部捎來話讓速回晉綏開《麗萍的煩惱》的檢討會。在綏德時還幻想著這次有機會回延安看看當年學習生活過的地方,上麵匆匆把她調回,而且還要開檢討會,年輕的莫耶心裏有些委屈,她在當天的日記中寫道:

什麼檢討會,也許就是鬥爭會,於是我心裏泛起了一縷淡淡的哀愁。我想,我從參加革命以來一直是努力工作的,聽到的都是讚揚聲,我沒有受過一次批評,難道因為寫了一篇小說就要開我的批評會嗎?

然而年輕的心終究是樂觀的,更何況是開朗堅強的莫耶呢?她轉念又寫道:

回去就回去,我要是表示不願回去,是不是會讓別人以為我是害怕呢?不!我從來沒有表現過軟弱的。就是鬥爭,這是革命隊伍裏的鬥爭,我要勇敢地迎接它,聽聽別人到底有什麼意見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