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戰爭從未結束過。和平?那隻是戰爭在飽餐無辜生命之後,休息打個盹而已。”
實踐證明,每個社區街道都有必要配備一家小酒館。為了祖國的複興建設事業而努力工作的炎黃帝國公民,每天傍晚完成了當天工時的工作後,就需要一個可以喝一杯酒,休息一下的地方。曲尺形的櫃台內備有熱水,可以溫酒。酒的種類隻有勝利二鍋頭和複興老白幹,因為先代偉人最愛喝的就是二鍋頭和老白幹。酒館裏照例有一台電視,播放的電視節目多是《勝利新聞》,一身正裝的女主播用抑揚頓挫的聲音播報著一條又一條的新聞,與酒精共同作用,激發顧客們的民族自豪感。
酒館裏那個正在站著喝酒,約莫古稀之年的老頭是店裏的常客。此時《勝利新聞》剛剛播完,不用說,這套新聞節目給帝國的公民呈現的永遠是一副欣欣向榮的畫麵:國家的生產總值又增加了,而且漲幅又一次超過了預期;某項工程又提前超額完成了;扶桑特別行政區的建設又上了一個新的台階;與睦鄰國家友好合作;還有,阿米利加舊政府軍迫於壓力,與人民軍簽訂了暫停交火的條約…..當其他人都為祖國的偉大成就所歡呼,乃至再來一杯酒的時候,唯獨隻有那個老頭露出了不屑和鄙夷的神情。
這引起了酒店老板的注意。他默默倒了一杯複興老白幹,擺到了老頭麵前。
“我沒有說要再來一杯。”盡管話是這麼說,可是老頭看著麵前的酒杯,還是露出了貪婪的眼神。
“這杯我請。”老板說,“您似乎對祖國的成就不以為然呢。”
“謔,”老人把玩著酒杯,“我沒有被謊言感動的習慣。我已經老了…..若是年輕的時候,這些精神鴉片還是很有效的。”
“你年輕的時候?”老板問,“你年輕的時候,經曆過什麼?”
“嗬嗬,我年紀大了,記性大不如前….”老頭將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不一定有辦法跟你說出個所以然來….”
老板笑著搖頭,又給老頭的杯裏斟滿了。
“你好奇心還真是旺盛啊。”老頭對酒店老板說,“那好吧….讓我好好想想…..謔,腦子許久不轉動,我覺得快要生鏽了….”
“我經曆過華夏帝國,炎黃舊共和國還有現在的炎黃帝國三個曆史時期。”老頭道,“你們年輕一輩隻受過炎黃帝國的教化,自然無法全麵地去看待曆史,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
“嗯,我聽著呢,您繼續。”酒館老板道。
“你大約是不會相信的,當初先代偉人領導革命,為了推翻華夏帝國的獨裁政府,向民眾宣傳的是‘民主自由’的思想。而現在,至少是給小孩子看的教科書裏,民主自由被描繪成是敵人麻痹民眾的精神鴉片,不是麼。現在在炎黃帝國,還在鼓吹民主的,就隻有所謂的叛國公知了。”
“先代偉人當真宣傳過民主思想?”酒店老板壓低了聲音說,因為這話可是非常敏感的。說偉大的領袖居然鼓吹反動思想,這可是犯了侮辱先烈的大罪。
“你相信也罷,不相信也罷,我能做的就是把我知道的說出來。”老頭似乎對老板的疑惑感到有些不快,喝幹了杯中的酒,似乎不願再說下去。
酒店老板見狀,立刻又為他倒了滿滿一大杯,“請您繼續,把您知道的都告訴我。”
老頭歎了口氣:“也罷,畢竟你們沒有親身經曆過。現在說說舊共和國時代的事情吧。那正是我服兵役的時候,發生了偉大的勝利革命。嗬嗬,革命確實成功了,但是一開始,舊共和政府並不把它稱之為革命,而是政變。反革命政變。”
“我知道,腐朽的政府永遠都是把革命汙蔑為政變的。”老板說。
“嗬嗬,看來你政治學得不錯嘛,一口教科書範兒。”老頭道,“但是我要說,所有的革命在尚未成功時,都隻能稱之為政變。隻有成功了,才是後來人們交口稱讚的革命,而不幸失敗的革命,就隻能是反革命。”
“我也見過現在給學生用的曆史教科書,裏麵描述勝利革命的時候,把革命者描繪成溫良恭儉讓人士,而舊政府,包括那個後來被處死的總統,都成了窮凶極惡之徒。事實真是這樣嗎?我看不見得。”
“嗯?此話怎講?”
“革命者們殺死了警衛,用恐怖分子的手段劫持了總統。如果不是軍隊已經被革命派的掌控,特種部隊遇到類似這樣的情況定然會出擊,把這些政變狂魔一網打盡。說什麼勝利革命以和平的方式完成,我看全是放屁。”說到這兒老者語氣有些激動,一仰脖幹了杯子裏的老白幹,把空杯往桌上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