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舸。這兩個字從祝東風口中吐出,苦澀,從心裏直蔓延到嘴裏,全身都在發苦。
終於還是記了起來。嗬嗬,紫薇宮,曜離殿,什麼東方曜離,什麼天山派的嫡傳弟子,明明就是離舸,還有自己腹中的這個孩子,似乎並不是無緣無故就這麼懷上的。
舊事紛至遝來,那些痛和恨卻依舊刻骨銘心。那些頹然的眼淚,那一場燒光素錦的大火,讓祝東風覺得無盡蒼涼傷感,撫上自己的肚子,又有些無所適從。
傷懷了半天,祝東風往四下裏看了一下,卻是個山洞,自己正躺在一堆幹柴上,渾身都僵僵的,旁邊有一座劍塚,上麵豎著一把劍,劍柄上刻著些繁複的紫色的花紋,淡淡散著微光。見祝東風醒來,那把劍發出嗡嗡的劍鳴來,如泣如訴。
“是你救了我嗎?”祝東風與那劍似乎有些心有靈犀,好像明白它在說什麼一樣。腦中一念閃過,脫口而出道“紫垠?”
一時雙劍光芒大盛,有些刺眼。
“唔……果然是你。”想不到正應了凡間那句話: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祝東風勉強坐起,腹中隱隱有些痛,怕是摔下來的時候有些驚嚇,剛剛神誌又有些起伏,故而動了胎氣。
出得山洞去,卻發現自己落在一處山坳裏,四周霧靄茫茫的都是樹。
後來聽重羽說起,才曉得自己當日被攬月打下斷崖時,正遇上地處那斷崖下的虞符山結界封印開了個縫,這一摔下來,卻正落入了那個縫中,正好被困在了虞符結界裏的紫垠劍用劍氣護住,故而未曾傷著。
祝東風撫著肚子,隱隱有些悟了,當日是重羽怕自己傷心,將那忘情丹偷偷喂自己服下,而摔下斷崖時,一時情誌動蕩,便將那丹生生吐了出來。算來,自己腹中的孩子應是離舸的,而離舸恐也是因著腹中孩子的緣故,才跟著下界來,對自己一副殷勤備至的模樣,想起前些日子與那所謂的東方曜離種種,祝東風後背直覺一陣發寒,自己可算是兩次都栽在了離舸手上。從前萬分依戀的懷抱,以為可以相守一生的人,如今已變得讓人不能忍受。
出了洞府四顧了一圈,尋了條幹淨的長石坐了,看著遠處的林子,鳥鳴山幽,祝東風覺得,冥冥之中似有天定。
這虞符山是一處十分隱蔽的山穀,隱匿在周圍如此多的仙山之中,確實不甚起眼。而這山中似乎有種強大的陣法,一道結界將外界隔離起來,卻是個避天劫躲禍患的好地方。
那攬月早不來晚不來,偏等到虞符山結界開裂時將自己逼下崖去,而自己偏偏掉到了那條縫裏,不得不說這確實是一種運氣,而且應算是個因禍得福的好運氣。
須得知道,既然這孩子是離舸的,那他天生便承襲著一半的上神之力,出世時必會有九九八十一道業火天雷降下,若是到時自己在生產時躲避不及,搞不好便與這孩子一道灰飛煙滅了,想來也是可笑,這孩子的出生本是因著離舸,而劫難卻要自己去承。
如今既進入了這等隱蔽的結界,卻是十分安全了。
這虞符山罕無人跡,山中的飛禽走獸倒是不少。直呆呆地坐到暮色四合,祝東風不由暗暗歎氣,可能是懷孕的緣故,祝東風比平常更敏感些,看著蒼茫的暮色,一時愁惆難圓。
人界話說人生難得幾回圓滿,祝東風現今棲身的洞府中,除了兩把有些靈氣的劍外,再無旁的生靈。無人說話,倒覺得似乎有些寂寞,在山頂黯然立了很久,見得夕嵐堆錦,倦鳥歸巢,便信步拾徑而下,預備打道回府。
堪堪走了十來步,卻忽聽得身後有腳步聲,一道爽朗的聲音極是驚異道:“咦?這是哪裏來的小娘子?”
唔……祝東風活了這麼萬把年,幼時被重羽呼作丫頭,成人後聽得最多的稱呼便是小風,被稱作“小娘子”,卻是頭一遭,委實有些新鮮。
轉頭去看,五步開外立著個身著青衣暗紋長衫、身形高挑的俊朗男子,星眸奕奕,頭上簪著根羊脂玉簪,淺淺地笑著,頗有些風流少年的佻達,隻是通身有些淺淺的妖氣不曾收斂。
瞧著那張俊朗的臉,祝東風不由婉惜,若是沒有妖氣,這男子卻稱得上是玉樹臨風,公子無雙。
這男子見祝東風呆呆的不語,似乎覺得十分有趣,哈哈一笑,不料他那聲笑委實太豪邁了些,震的四周都有了回音,嚇得不遠處一隻小兔子撒腿就跑,未料慌不擇路,竟一頭撞上了旁邊一棵歪脖子樹,頓時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