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宮燈的微光將那兩條人影包裹成你儂我儂的印象,遠處看去倒是般配,天雷轟隆也不過如此。
祝東風隻覺一口血氣湧上腦門,清明頓失,神智了一片陷入黑暗裏。
本來以為這場多年前的噩夢已經醒了,卻不曾想,其實自己仍是陷在裏麵,從未出來過。
正氣血翻騰間,忽聽得前方的那女子一聲嬌斥:“誰?誰在那?”
祝東風看了看一臉懵懂的阿寒,深吸了口氣,牽著他從樹叢裏緩緩走了出來,抬起頭來,在燈光下閃現出一張笑得極為燦爛的臉,露出了齊齊八顆牙。
“喲~你們都在啊,巧了,我帶阿寒出來解手,嗬嗬,打擾到你們了?沒關係,我們這便回去了,繼續,你們繼續。”
說完,未等對麵二人出聲,便拉著阿寒逃跑似的轉身欲遁,卻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柔媚的嬌笑:
“姐姐慢走,姐姐這麼急匆匆的幹甚,既遇見了,且叫我給姐姐行個禮啊。”
祝東風停住腳步,忍住靈台上正燃得熊熊怒火轉身過去,“唔……這聲姐姐叫得,倒讓我有些好奇了,你不是立刻要成為鬼後了麼?怎得又成了我的妹妹。嗬嗬,我與你無親無故的,姐姐可不能隨便稱呼呢。”
對麵的心月噎了一噎,隨即又露出滿麵笑意來,“呀!姐姐這個小孩長得還真可愛呢!”
說著,一伸手就要捏向阿寒的臉。
紅色的丹蔻染在指甲上,隱隱有些紅得泛黑。
雖說祝東風一到夜間視力便不大好,但照著那宮燈的微光,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那丹蔻恐怕不止是丹蔻那麼簡單。
有許多劇毒,可以在指甲縫中沾染上些,再通過血液滲透進肌膚裏。而心月長長的指甲若伸到阿寒的臉上,必定見血。
祝東風想也不想,伸手就拉過阿寒,順道將那心月給推了一把。
心月即刻如弱柳扶風般倒在了地上。
須知祝東風這一推,乃是輕輕的一推,然而推在那心月身上,倒好像自己使了多大力似的。
待祝東風回過神來,卻見她坐在地上,扶著小腹,麵上已是梨花帶雨,一顫一顫地哭了起來,“好痛……帝君,快救救我的孩子……”
見到這副情景,祝東風有些傻眼了,看著心月微凸的小腹莫名有些心虛,卻又覺得哪裏不對。
離舸上前,背對著祝東風與阿寒,將心月扶了起來。
此刻祝東風看不到他的表情,卻將心月麵上得意的神色看了個清楚。不過隻一瞬,她變臉比翻書快地換上柔弱的模樣,梨花帶雨與麵對著他的帝君道:“我肚子好痛……”
離舸沒有啃聲,也沒轉過身來。
祝東風攪著腦中的一團漿糊,訕訕道:“那個……”
話還未說出口,便聽到一個冷冷的聲音道:“你還不快走。”
腦中的這團漿糊又變作了一大盆透心涼的冰水,悉數從她頭上澆下。
祝東風聽到自己帶著難堪且歉意的聲音道:“我不是要故意來打擾你們的,還有,我不是要故意傷人的。對不起。”
說完便拉著阿寒轉身,一路疾行,再也沒停留的勇氣。
祝東風覺得,此刻的自己像極了戲台子上的那些個跳梁小醜。
阿寒邁著小短腿一路跟著她小跑,攥緊她的手說:“阿娘,不要哭。”
“我也不想哭,可是心裏麵突然好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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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疾行進了升平殿,祝東風緩下心續來,愈想愈覺得自己好像被下了個套。
那心月,好歹也是頭修行了幾萬年的狐狸,不至於道行淺到一推就倒吧?
嗬嗬,果然是冤家路窄,今日卻這麼稀裏糊塗地栽了進去。
阿寒在一旁惴惴地站著,撲簌撲簌的睫毛一眨一眨,看地祝東風心下一軟,攬過阿寒來捏了一會。
阿寒見祝東風心情略好了些,也便放下了心來。二人洗漱一番,埋頭便睡著了。
隻是夜裏,阿寒又偷偷地與她阿娘蓋了幾回被子,拭了幾滴淚。
第二日上,直到戌時,升平殿中亦再未見到離舸的蹤影。
重羽叫了青玉來升平殿裏喝酒,二人劃拳行令,興致勃勃。
祝東風有些懨懨的,喝了幾杯悶酒,悶聲道:“不早了,你們要耍便去雪見園那邊吧,我與寒兒要睡覺了。”
四周果然很快就靜了。
半晌,青玉對阿寒道:“阿寒,走,青玉哥哥帶你去捉螢火蟲去。”
阿寒看向重羽,見重羽向他使了個眼色,便乖乖跟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