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淚“嘩”地劃過半月麵頰,滴哩嗒啦地落在地麵上,暈出一朵一朵的淚花,地濕了,也冷得沁出水汽,她的身子嬌弱,受不得打擊,滑坐在青石地麵上。
“王妃,這不是您的錯!”
長涇慌亂地前去攙扶,卻被她一手擋開:“讓我靜一靜……”
絕望是要慢慢消化的東西,從刻在腦中的那時起,順著血液流過全身,每一個細胞每一個毛孔都清晰明了了,人才能接受這一份醞釀了許久的絕望。
她捂著臉在門口抽泣不停。
夙恒,你快回來吧,她不要那一頂厚厚的棺槨,她想要你康健地坐在馬上。
長涇伸出一手,停在空氣中,他眼眸漸漸紅起來,本以為一己之力,可以將寧王府妥善安置,臨頭卻發現無能為力,悲傷是天邊的濃雲,鋪天蓋地而來,縱使玉皇大帝也無可奈何。王妃的悲泣讓他揪心,心碎,自從王爺的死訊從北江傳來,衛清寧王府的天就塌了,碎成瓦礫,他寧可割去血肉將一切拚湊……
淇璋離開衛清,被昭衍帶回玖昭皇宮的時候,她方才一歲半,裹在繈褓裏,上馬車前,攥著夙恒的小手指,呆呆地喊了聲:“父汪……汪汪……”
淇璋吐字不清,宮裏又養著小狗,日日與小狗對話,她喊“汪汪”的音反而更清楚。
夙恒流了一臉的淚,親親淇璋,父女倆對著“汪汪”,淇璋笑得開心,“咯咯”的,可愛極了,她小手揮舞著要幫夙恒擦眼淚,夙恒隻握住她的小手貼在臉上:“乖璋兒,長安有好多好吃好玩的,你別樂不思蜀,忘了父王和母妃。”
“你還指望她說忘不了嗎,孩子太小了,隻會叫父王,璋兒,叫叫母妃……叫母親也行啊……”她十分不甘心,湊上去,淇璋張開雙手朝著她,要抱抱。
秦羽蹊剛要接過來,駕車的總管便清咳兩聲:“王妃,時辰到了,再不走就要趕夜路了,奴才們大人家沒事,小孩子著了風寒可不好治。況且陛下早已吩咐,若王妃願意,隨時都可入長安見小郡主。”
她的手木在原處,看著淇璋的小臉慢慢皺在一起,委屈的要哭,隻輕輕地拍撫兩下:“本宮知曉了,多謝陛下的好意,淇璋交給陛下,送入長安,是我們夫妻求之不得的,公公安心走吧。”
她收回手,拉住夙恒的袖子,狠狠地一扯:“我們走。”
夙恒緊鎖眉頭,生生看著淇璋被奶娘抱過,帶進馬車中。
“璋兒從小就懂事,你瞧她一副見過大世麵的樣子,不哭不鬧,好像馬上就能回家似的。”
夙恒的話讓秦羽蹊揪的心都要碎了,兒行千裏母擔憂,況且璋兒還是個小小的女嬰,她懷胎十月苦苦生下的寶貝,竟因為要做質子,被昭衍千裏迢迢接回在皇宮……她是窩囊,一輩子都逃不出昭衍的手掌心。
淇璋生而伶俐,夙恒疼愛的得緊,平日連奶娘都很少接觸,幾乎是在夙恒懷裏長大的。他們父女連心,夙恒哭的雙眼通紅,隻能自顧自地安慰著自己。
她握住他的手,夫妻二人看著車隊徐徐啟程,漸漸隱於山路之中。
“淇璋自小體會了顛沛流離,對她來說,也不是一件壞事。我了解陛下,知道他是個心軟的人,璋兒肯定不會受委屈的。”
夙恒點點頭,卻問她:“若是想她想的緊,你會不會回長安?”
“我發誓,此生再不入長安。”她一把攬住夙恒的腰:“你是我秦羽蹊此生最重要的人,我隻在你身邊,哪兒也不去。”
一日後,衛清寧王的棺槨與隨行士兵、朵甘族俘虜一通入衛清,俘虜被打入大牢,隨行將領送夙恒回衛清寧王府。
白綾將整個府邸包裹的嚴嚴實實,四處焚香,秦羽蹊身著一襲素白麻衣站在府門口,等了許久,雙腳發麻,待長涇走來,她已是一步都動不了了。
“靈堂安置好了嗎?”
長涇點點頭:“一切安置好了。”
“還有熱水,他進門前我要幫他好好擦洗,幹幹淨淨的。”
“都準備好了,王妃。”
大隊人馬從街角慢慢露出個頭,八個抬棺人帶著黑紫的棺槨一露麵,她便晃了晃,如不是長涇及時扶住,險些仰倒在地。
大軍均垂著頭,隨行的將領牽馬而行,城內恭賀勝仗,而寧王府仿佛被隔離,悲泣之聲不絕於耳。秦羽蹊直直地盯著棺槨,深吸一口氣,單手捂眼:“長……長涇……”
“王妃吩咐!”
她的手在長涇的手心裏,冰涼寒冷,抖的跟篩子一般。
“那不是真的吧……”
長涇將她扶穩,並未言語。
大軍停在寧王府門前的大街上,幾個將軍與副將看著王妃,悲痛之色油然而出,沉重的鎧甲無法跪地,領頭的將軍,揚劍將前袍隔斷,噗通一聲跪在秦羽蹊麵前,大滴的淚水滾進塵埃中,他身後的幾名也揚劍割袍,沉重的跪地之聲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