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寒假特別冷,大雪過後露骨的清冷讓梅琮佳感到有這樣的冬天其實是很愜意又神清氣爽的事情,上海就沒有這麼態度鮮明的冬季。而雪,到處都白茫茫的一片,給人的意境很空靈。出了火車站的出站口,她便一個人拉著行李箱往沒人踩過的積雪處,聽那咯吱咯吱的聲響,媽媽說她小時候就特別喜歡踩雪,聽到踩雪的聲兒便會像小瘋子一樣咯咯咯地傻笑。“佳佳——”突然聽到奶奶的聲音,她趕緊抬起頭來。
她看到表哥趙康扶著奶奶站在雪地裏,正看著她。半年沒見趙康好像又長魁梧了一些,而奶奶還是老樣子,那麼瘦小,裹著她丟在家裏的一件大紅色的羽絨服,在茫茫地雪地裏特別紮眼。她很舒鬆地向他們笑了,“你們怎麼來啦,不是說了不用接,我自己打個車就能回去的嘛,瞧,這麼冷……”其實,雖然這麼說,這抹紅色真的讓她的心裏暖暖的。
魏長英上去攥住梅琮佳的手,左看右看,最終滿意地說,“嗯,胖了一點兒了,看到學校的夥食還行!”回頭看了一眼趙康,“小康你看看,我孫女是不是一看就是個大學生!”她眼裏的那份驕傲仿佛都能從眼角飛出來一樣,原本在農村能供出一個大學生,是挺讓人驕傲的事情,更何況她魏長英是個寡婦,供出了大小兩輩人都是 大學生呢!
“姥兒,你偏心,你孫女像個大學生,你外甥就像個要飯的嗎?”趙康一邊接過梅琮佳的行李,一邊跟老太太逗趣地說。
“都爭氣,你們都爭氣!都是我的乖孫兒!”魏長英雖然嘴上這麼說,自己在心裏卻奇了怪了,以前是怎麼看都是趙康比較親,這會兒怎麼瞧都覺得自己的孫女好,畢竟連著骨血吧,她慶幸自己醒悟得還不算太晚。
“我姑呢?”
“我媽啊,負傷了。”
“啊?怎麼回事?”
“閑不住的人唄,前天下那麼大的雪,非要去給什麼民辦學校剪彩,摔了一跤,腳踝骨摔斷了。”
三個人說著便上了一輛的士。
“前天的事兒?怎麼電話裏沒跟我說呢,要緊嗎?”
“沒事兒,沒事兒!”魏長英安慰她說,“就是摔了一下沒啥問題,醫生說,在醫院養兩天就好了,告訴你也擋不住她自己疼不是?”
“那咱們先去醫院吧?”
“別啊,你姑父給你煲了湯,做好了飯菜,給你接風洗塵呢!等吃飽了喝足了,咱們再去醫院。”魏長英很堅決地說。
梅琮佳不再有異議了,既然一切都安排好了,也就隻有順應大家的安排了,其實這樣挺好,是自己以前太軸了,太擰了,把很多事情都錯失了,把很心意都辜負了。
梅琮佳一放假就很細心地照顧梅紀晴了,幫她擦身,幫她上廁所,按時按點地熬中藥,上紅花油,足底按摩,像個很專業的小護工一樣。包括一個病房的病友都羨慕得不得了,“你這閨女真沒白養”,“你這個積了幾輩子的德呀生了這麼好的孩子”。
對麵外人的種種誤會,梅琮佳隻笑不語,而梅紀晴也不多做解釋,其實,從始至終她們內心都有這種被誤解的渴望,以前梅琮佳不敢承擔這美麗的誤解,而梅紀晴則怕傷著這個孤獨的孩子,而這會兒,她們似乎都能欣喜地感覺彼此的變化。
那天趙敬堯陪夜,見其他病友都睡下了,梅紀晴才輕輕地搖了搖丈夫的胳膊,“敬堯?”
趙敬堯其實並沒睡下,從旁邊的小鋼絲床上坐了起來,“嗯,怎麼了?尿尿?”
梅紀晴拉他躺下,“沒有。看看你睡著了沒有?”
“哦。”
“你有沒有發現佳佳這次回來有些不一樣了,愛笑了,也愛說話了,還有咱們看著她的時候,她的眼神也不老是躲了,明顯地和咱們這個家近乎了。”她抑製不住這份喜悅,即便在夜燈下,依然能感覺到她眉飛色舞的神情。
“嗯。”老實人點了點頭。
“你看,有個閨女多好,多貼心,我就說咱們有福吧!我弟弟呢,就那樣了,我就是使勁兒幫,也使不出什麼力來,好歹他給我留下了這麼一個好閨女,敬堯,佳佳這孩子有良心,咱疼她是不會白疼的,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