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紀偉和程佳璐兩年前把鄉下老家的房子賣了,在德州市區買了一套三十八平米的小戶型經濟適用房,麵積雖然不大,倒也是三氣全通,離他們的水果攤也不遠,居住起來很方便。
人,五十知天命,六十花甲,這樣的年歲,這樣的相處相依,是他們的劫後餘生。不經曆那些迷途往事,不飽受那些苦難風雨,人就不知道什麼是幸福,可是,幸福這個詞,真是很窄很窄,窄得已然承擔不起他們這樣質樸,單純,寧靜的生活了。
梅紀偉手裏攥著一隻酒盅,笑眯眯地瞅著程佳璐在穿衣鏡前麵拿著衣服比來比去的,便逗趣地說,“程佳璐你還沒完了?是我閨女要來,是我過六十大壽,我這壽星還沒怎麼著呢,瞧把你得瑟的,來來來,陪我喝兩盅!”他看著鏡子裏的妻子,怎麼看怎麼順眼,比年輕的時候,他一開始認識她的時候還好看。
程佳璐感受著他的目光,她心下是快樂的,而迎接梅琮佳的這份喜悅也不是裝出來的,她知道梅琮佳一直沒把她當成媽媽,但是她把她當成女人了,當成她父親的女人了,單這一點就讓程佳璐感恩了,“我不喝,佳佳來了,聞著我一身酒味兒像什麼話!”
梅紀偉用筷子夾了顆花生米放到嘴裏,一邊嚼,一邊看著她繼續捯飭自己。
突然,外麵傳來“嗒嗒嗒”地敲門聲,梅紀偉便向程佳璐使了個眼色,程佳璐就乖乖地去開門了。然後一下子湧進來兩個小腦袋瓜兒,毛毛和天天,在兩個小家夥後麵跟著趙康。
“喲,這是天天啊?都這麼大了,來,讓姥姥瞅瞅!”程佳璐摸著天天的頭,而天天卻閃開了她的手,緊跟在毛毛的身後向梅紀偉那邊徑直跑過去了。
“這大的和小的也能玩到一塊兒?”
趙康看著兩個小人兒笑了笑,“大的不願意跟小的玩兒,小的偏愛往大的跟前兒湊。”小小孩天生對大小孩帶著點兒崇拜,小時候梅琮佳也是這樣當他的跟屁蟲的。
“佳佳這就到了?我還尋思著怎麼也到明天頭晌了呢!”梅紀偉看了一眼趙康說。
“嗯。他們娘倆早上的高鐵票,現在這高鐵快著呢!我媽讓我接你們過去!”
程佳璐一邊收拾著攤在沙發上的衣服,一邊說,“你看你舅,自己先喝上了!”
這時候,毛毛三兩步奔到梅紀偉的桌前,伸著小手在梅紀偉的盤子裏抓了一把花生米就往嘴裏塞。而天天緊跟在毛毛的屁股後麵,睜著無辜的大眼睛看著哥哥的豪放的舉動,抿了抿小嘴,她也想吃,小孩子都這樣,什麼東西隻要是有人爭著搶著,就一定很好吃。
梅紀偉伸手把天天抱到自己的膝蓋上,親昵地用下巴在這小人兒額頭上蹭了蹭,“天天也想吃花生?來,姥爺喂你。”
天天回頭看著梅紀偉,她對自己的外公並不十分熟絡,但是她能感覺出外公對她的親近,就撞著膽子吃了外公夾給她的花生米,然後就眯著眼睛笑了。
梅紀偉湊上來親了親天天的額頭。
天天皺了皺小眉頭,她並不喜歡這股酒氣,“姥爺很臭哦!”
毛毛在旁邊一聽,也靠近梅紀偉嗅了嗅,“我聞聞,我聞聞!舅姥爺你真臭,我奶奶又該罵你了!”
程佳璐白了梅紀偉一眼,“非得喝,怎麼樣招人嫌了吧?走吧,別讓佳佳等急了。”
梅紀偉便把天天抱著起來,程佳璐牽著毛毛,一起下了樓。
“小康,你媽怎麼安排的,佳佳他們一家三口住你們那兒,還是你媽那兒?”在趙康的麵包車上,梅紀偉摟了摟天天問道。
“佳佳沒跟你說,鵬飛沒回來,醫院裏有手術走不開”
“哦。”
梅紀偉心裏有些失落,其實,剛起初的時候,一聽說梅琮佳能來給他過壽他已經很意外很高興了,至於女婿能不能來他不敢奢望,可真要是不能來,還是有些掃興了。人總是心存貪念,上了年紀的,對親情的這種貪戀竟總是欲求不滿。
程佳璐碰了碰他的胳膊,“不是閨女回來了嘛!一會兒別吊臉子!”
“我哪兒有?”
“沒有最好,佳佳好容易回來一趟,你得讓她高高興興的。”
趙康回過頭一笑,“舅媽,你就放心吧,我老舅見了佳佳,甭說吊臉子了,準樂得跟朵花兒似的!”
程佳璐笑道,“那倒是,現在你舅啊,也就是跟我有脾氣!”
趙康開動了車子,“那還不是讓你給慣的,怨誰啊?”
梅紀偉傻傻地一樂,又再天天小臉兒上親了一口。
古鵬飛是當晚淩晨一點到德州東站的,下了動車,打了個車到了市區,找了一家小旅館住下了。這一夜睡得一點兒也不安穩,猶猶豫豫地老想給梅琮佳打個電話,但是,最終還是忍住了,他覺得還是給她一個驚喜吧,不過,依照她固執的個性,隻驚不喜也說不定,說不定還沒見到老丈人的麵,就給他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