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廟堂之高(1)(1 / 2)

天佑六年的初春。經冬未化的殘雪還積在長安的房簷街角。時辰未曙。這時候的天色亮的遲。可街上的店鋪已經除掉擋板,開門迎客,五彩繽紛的綢緞綾羅莊,古玩樂器鋪子,在曙色中向一枚枚誘人的糕點果子。

行人尚不多,零零星星的車馬儀仗,是趕去上朝的京官們。三三兩兩的小販,挑了熱氣騰騰的擔子,夾了哈欠叫賣著,聲音和著雞鳴,流動出小曲一般的旋律來。

如今是開國盛世,史傳上常說的那“四海歸一,萬世開太平 ”應該就是當今了吧。

覆了薄薄積雪的大明宮,披了一件精致雍容的素錦袍。細看那些廊腰縵回,簷牙高啄,像一匹渲染地恰到好處的畫帛。

“皇後娘娘,讓奴婢來吧。”紫秋拿過那把剪刀,幫皇後侍弄花草。

“我也不覺煩累,沒事的。”她還是喜歡自己侍候這些花卉。她是天佑皇帝蕙心蘭質的皇後,皇上特意下旨保留了她前朝安雅公主的封戶和稱號。她代表了整個歸順的李氏舊族。

“太上女皇今日早膳進的可好?皇上呢?”她閑閑地問一旁跪著的阿監。後宮不問政,她並不能直接打聽今日的朝會。

“二聖安好。太上女皇和皇上都叮囑皇後娘娘多顧及身子,太上女皇今兒又送來了祈福經文,皇上也賞賜了補藥,幾位皇太妃皇貴妃貴妃娘娘也都送來了補品並祈福經。”

一口氣念這麼多稱呼還沒背過氣去的都是身殘誌堅的。

安雅眼中掠過一絲不明顯的喜色,是為了皇上的特別關心吧。

她的眼色又沉下去。“那。。。崇陽宮那位呢?”多麼極致的榮寵,才能讓上官錦年讓她住到崇陽宮去!安雅手上的剪刀一不留神,剪下一朵含苞欲放的花來。

“可惜了。”安雅拿起那支花。花閣一向溫暖的四季皆夏,此刻她有些悶得透不過氣來。

“憶美人。。。”阿監還算機靈地瞟一眼安雅的臉色。“憶美人也安好,皇上昨日剛招呼了司禮監要頒賜昭容封號。”

“昭容”安雅輕聲念著。是啊,那個女人又哪裏配得上昭容的封號了,既不是前朝貴胄,亦不是名門世族。一個落魄的平民農戶的女兒,見了最低等的宮女都要叫一聲奶奶的貨色!

不就是一張臉麼?安雅的剪刀,略略顫抖地去剪那薔薇花的刺去。還不是一張傾國傾城的臉,比自己是萬萬不如的。

鋒利的刺劃破纖纖玉指。她心中想到那偏圓的麵龐,略顯孩氣的五官。不就是像那位故人麼?都死了化成灰多少年了!

她又想起六年前含元殿那一片血色,她讓那個女人愚弄,被煙紅淚困在館陶,等她終於趕到的時候,含元殿已經是一片血紅。那個女人竟然把刀捅向自己。

“白癡貨色!怪不得早死。”安雅就不會被仇恨燒壞腦子,日子還長,像這些花一樣,現在都是一邊兒的姹紫嫣紅,到最後,還不定誰開的更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