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輕舟一盞(3)(1 / 2)

她的整個身體都在渦旋的帶動中打轉,五髒六腑仿佛要被這激烈的轉速甩到地獄深處。意識與大腦開始脫節,她可以清清楚楚地聽到自己骨骼脫臼所發出的咯咯巴巴的脆響。

她開始懷疑那個所謂的天命:白澤與明主相伴,明主不逝,白澤不死。在真正的天下之主死去之前,她不會死。可是現在她卻分明感到了死亡的逼近,不管那個天下正主究竟是誰,又藏在那個犄角旮旯,他此刻又能如何讓她在這要摧毀整條江的渦旋中活下一條命來?還或許,他也在經曆著死亡,所以她才會死去?

她最後一次睜開眼眸,隔著翻滾著的渾濁水流,她看到了黑洞洞的江底,那黑色在她的視線之中放大,又一次放大,再一次放大。像是一堵沉重的鐵牆,堵死了全部的希望……

……

她再一次睜開眼是被迫的,因為她感到了一股怪力正在拉扯著她的身體,這力量並不是來自渦旋,而是與渦旋相反的,把她向上拉扯。力量的源頭固定在她的手臂上,是另一個人的手臂。這是她在在陷落渦旋之後第一次抓到一個固定的東西,於是她幾乎是出於本能的緊緊抓住了那一隻手臂,忍住自己肺部快要張裂的窒息的疼痛,睜開眼睛,尋找渾水的上方那一點幾不可見的光源……

透出水麵的一刻,她簡直狼狽至極,大口大口地呼吸著,一邊呼吸,一邊狂吐。她被拖到一盞小舟之上,這時候她才看清楚這一盞小舟就是剛剛落水的那一盞,把自己從江底拉上來的人就是上官錦年。

夜色籠罩,星星垂在穹頂,江水經曆了剛剛的暴饜,變成了大哭之後沉睡的孩子,整個水麵都波平如鏡。

花翻坐在船頭的邊沿,對著水麵像是一個嘔吐機器一般,把五髒六腑裏的江水與泥沙倒倒幹淨,場麵慘絕人寰,甚是煞風景。

唯一慶幸的就是,這是仲夏的黃昏,再加上天氣幹燥炎熱,她渾身濕透也並不感到特別寒冷。

終於吐幹淨的時候,她感覺自己的腸子和胃都不真實起來,同樣不真實的還有眼前的上官錦年。

她第一次看到上官錦年這麼狼狽,沒錯,就是狼狽。他渾身透濕,衣服上還沾著泥沙,頭發早已經散了,濕噠噠地往下滴水,看上去再沒有了平日裏的威嚴,甚至沒有一點點的形象可言。

花翻有點想笑,可是她自己的小命剛剛被上官錦年救下,麵對此情此景,要是發笑,未免太白眼狼。無奈之下,她隻好使勁咳嗽了幾聲作為掩護,咳嗽的眼睛都彎了起來。

“還沒好麼?”上官錦年看到花翻又在咳嗽,一臉嚴肅地詢問道。他臉上的嚴肅與他渾身濕淋淋的狼狽形成了十分鮮明的對比。

花翻捂著嘴眼睛越來越彎,終於伸出手去,從上官錦年的頭發之上取下來一根很長的水草,笑而不語。

上官錦年也微笑,默不作聲地從花翻的頭發之上取下來更長的一根……

花翻幹笑了兩聲,笑到麵癱。她低頭看看,這才發現自己也是滿身的泥沙,到處濕淋落水的,不比上官錦年好到哪裏去,甚至比他還要淒慘得多。

她有一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畢竟這次的危險是由於她的不走心造成的。

“真是倒黴透頂。”她怨天尤人,企圖把自己的錯誤嫁禍給時運。

上官錦年不和他一般見識,頂著一頭滴水的水草,十分儒雅地微笑道:“是啊,沒想到竟然會遇到渦旋。”

花翻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在和上官錦年正常的溝通了,心裏對他也不感到那麼的賭氣了,左思右想了好久,還是決定說一聲謝謝。

“謝謝。”她說道,聲音細弱如蚊吶。

上官錦年對她突如其來的客套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阿真謝我什麼?”他反問道。

“額……”這有什麼好問的,花翻在心中吐槽。“算是謝謝你英雄救美吧。”她說。

上官錦年笑:“英雄向來孤膽,我是做不來的。阿真不會是想拐著彎說自己是美人吧?”

花翻扶額,滿臉黑線。

“這是什麼鬼地方?”花翻從手指的縫隙之中發現這小舟孤零零地漂在江水之上,岸邊卻找不到了江於城的影子。

“沒關係的。”上官錦年說,“反正這江水是繞城而流的,現在隻不過是距離江於城稍稍遠了一些,但終究還是會繞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