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隧道,樓水水就渾身脫力,伏在程天爽背上不省人事……恍惚中,有雙溫暖的手,拂過她的發頂,掌心的溫度,有些灼熱。她貪戀這份夢中才恍惚的溫柔,在那雙手即將抽離時,緊緊的抓住了它,但願這份溫暖,再停留一分,再讓她眷戀一些,讓她在夢裏,放縱的依戀一回。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場冷雨之中,眼前是濃的化不開的黑暗,荒涼的風從城市的另一端席卷而來。昔日的溫暖,在一封單薄的留書麵前,被狠狠的踐踏如泥濘。她記憶中寬厚的父親呢?為什麼再記不起他的眉眼?
她像孤魂野鬼一般,在街角裏,天橋下遊蕩,逐漸忘記自己的過去,忘記自己曾經有一顆柔軟的心。她第一次從債主手下的小混混手裏逃脫是什麼時候?她第一次打架是什麼時候?她不記得了,她的心越來越冷硬,她的眼睛越來越冷漠,她永遠在笑,因為這是對她來說最有用的一個表情符號。
然後她又看到了深宅大院,看到一群對她虛與委蛇的人,看到最親近的人在她的茶碗裏灑下藥粉,看到滿屋的火光,滿地的鮮血,她在哪?哦,是了,她在無數陰謀中生活,那個在大火中,屍體旁,嗬嗬傻笑的不是世子麼?她丟開匕首,學會了裝瘋賣傻……
程天爽警惕的盯著麵前氣息危險的男人,想要躲避他伸出的手掌,卻驚駭的發現自己竟然動彈不得,不由得冷汗涔涔。
墨點漆卻對程天爽的戒備視而不見,他的目光落在樓水水的手上,她緊緊攥著他的手指,即便是在昏迷中,也好似受驚的小獸一般,睫毛顫抖,眉頭緊蹩。
急驟的大雨,不知何時已經停歇,空氣中彌漫著雨後泥土的清香,陰雲散去,星月同輝,清冷冷的光也像浸過水一般,帶著積鬱的濕氣,帶著黑夜中最深沉的情愫,在她慘白的臉顏上輕輕吻過。
墨點漆有些詫異,有些恍惚,有些不可自抑的憐惜。詫異眼前微涼的風中,即便昏迷中也驚惶的人兒,是那個心性堅毅非常,偶爾狡猾,永不吃虧的樓水水?恍惚平日裏不著紅妝,不是男兒勝似男兒的她,也會有如此軟弱的時候?而一個過於堅強的人,一旦展現出她的不安與內心的柔軟,卻比任何眼淚與悲苦更加讓人動容。
心尖像被針輕輕一刺,微痛,卻令整個人跟著一陣戰栗。滲出的血珠,緩緩浸潤幹涸的心房,墨點漆空蕩蕩的心,忽然像是被什麼攝住。
風過,撩起樓水水額前淩亂的黑發,其中一縷滑落在程天爽肩頭,恰好與他散落在肩頭的頭發交疊在一起。墨點漆皺眉,他忽然覺得長得白白淨淨的少年看起來很是礙眼,非常礙眼!
墨點漆將少年背上的人兒,小心攬入懷中,然後毫不客氣的揮袖將程天爽掃到一旁。然後目測了一下,樓水水與少年之間超過三米的距離,自顧自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樣順眼多了。
“你是誰?你要幹什麼?”程天爽看墨點漆似乎並不是要傷害樓水水的樣子,不由迷惑,這人是誰?好像並不是學宮中的人,而且看他的神態,怎麼這麼怪異呢?
“哼。”傲嬌的妖帝根本不屑於回答一個小小人族的質問,但是想到是懷中的人拚命救的家夥,還是開了尊口。“你要記住她的恩情,日後她有難,你若背信棄義,袖手旁觀,我會親手殺了你。”
“她對我的恩,我自然會銘記在心,一輩子不敢忘,不勞閣下提醒!”程天爽對於墨點漆理所當然的警示語氣也頗為不滿,他不知道的是,眼前這位絕代風華的妖帝,久居高位,掌生殺大權,平日裏惜字如金,比千年玄鐵還冷硬!今天能耐著性子“平和”的開口,若讓妖界的大能知道,肯定以頭搶地,痛哭流涕,咱們侍奉您這麼多年,您也沒這麼好脾氣的時候啊!
墨點漆根本不在乎除樓水水之外,旁人怎麼看待他。 他隻是專注的看著懷中,卸下外殼,流露出獨屬於女兒家嬌態的樓水水,他想,這個人,他終究是放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