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那股幾乎要將她淹沒的委屈與絕望的浪潮退去,淚水也慢慢地止住。哭什麼呢?哭除了能是脆弱的表現,還能有什麼用呢?
老板肥碩的身子扭動著,揮動著手叫道:“看什麼看?都不用幹活了嗎?幹活去,誰要是敢偷懶,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動不動就哭哭啼啼,客人看到還以為我虧待了你們呢。告訴你們,我這裏可不養那些光會掉淚不幹活的人。現在工作可不好找,我要什麼樣的人沒有……”
同事同情地看了她兩眼,然後走了進去,接著剛才的動作。所有人都知道老板是故意的,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他們都是沒技術沒學曆沒背景的人,又是來自外地,除了在飯店裏洗碗端盤子,還能幹什麼?雖然工資極低,但好歹能夠租一個小房間,能夠吃上一口飯。對被老板欺負的同事,他們除了給與同情的眼光,就再也給不了別的任何東西。活著不容易,他們也別無選擇。
盛妖兩把擦掉淚水,看著老板那油光滿麵的臉,還有故作姿態的動作,很想就這樣大吼一聲我不幹了,然後給她一巴掌。可是她不可以啊,她還有安安要養活,還要給媽媽和妹妹寄錢……她沒有任性的條件啊,所以,忍著吧。生活的無奈既然無法反抗,那就看開一點,看開一點,就不會那麼難受了。
進去脫下衣服,將它在水裏飛快地淘了兩下,然後拿袋子裝了起來。抱著袋子找了一個髒兮兮的角落,將袋子塞在那些雜物背後。多看了好幾眼,這才有點安心地跑出去幹活。回去好好地洗一洗,應該沒事的吧?
老板的住房在樓上,那裏有熱水器,但那地方哪裏是她能夠進去的!她隻能到衛生間裏,用冷水將頭發衝洗幹淨,再擦一擦從脖子流進去的贓物髒水,再重新套上衣服。衣服早已經濕了,搭在身上又冷又難受,可是她顧不了那麼多,她再不出去,老板又要找理由扣錢降工資了。
同樣是洗菜,同樣是冷風冷水,暖暖的心情卻像暖暖的衣服一樣被潑濕了,很冷很冷。手泡在冷水裏,濕了的衣衫經寒風一吹,寒冷直滲透到骨子裏,凍得直打顫。兩排牙齒像是看彼此不順眼,不客氣地打起架來,無休止。幸好褲子和鞋子還是幹的,否則她一定會凍得暈過去。
隨著那一堆一堆的菜和髒碗碟慢慢地變少,盛妖的手已經完全沒了感覺,隻是機械地動著。有時候不得不用力地轉身拿碗放菜,希望劇烈地動作能夠讓冰冷的身子感受到一點點的暖意,但好像沒什麼作用。那濕了的衣服貼著身子,冰冷一片,她已經感覺不到它到底是幹的還是濕的。隻知道每當一陣風吹來,她就覺得自己要被吹得暈過去了。
很快,店裏就有了客人。盛妖暗暗地慶幸起來,雖然會轉得像陀螺卻還是要被老板罵,但至少忙碌著會暖和一點。每當端菜上桌的時候,都是她在寒冬裏最幸福的時刻。周圍人比較多,雖然沒有暖氣,店裏卻似乎暖和了很多。
可是,到快下班的時候,盛妖還是敏感地發現,自己可能感冒了。喉嚨已經變得幹渴,聲音嘶啞,還不斷地打噴嚏。老板嫌棄地瞪了她兩眼,說讓她回去買個口罩,明天帶著口罩上班。她隻是點頭,咬著嘴唇轉身進了洗手間旁邊的黑暗地帶。
不敢置信地挪開最外麵的東西,手又不敢置信地在黑黑的地方亂摸一通。還是沒有?怎麼會呢?她明明放在這裏的。不死心地,一件一件地將那些雜物搬開,想要找到她費盡心思藏起來的東西。
“盛妖,你在找什麼嗎?”跟她上一個班次,正要走出去的同事問道。
“衣服,我的衣服呢?我明明放在這裏的,我的衣服呢?”盛妖沒有回頭,隻是不斷地搬開那些東西,心裏已經隱約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卻還是不願意相信。那麼貴的衣服,她賠不起啊!死死地咬住嘴唇,卻還是忍不住湧上來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