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西蒙娜·德·波伏娃的語言研究及其對女性主義批評的影響(1 / 3)

西蒙娜?德?波伏娃的語言研究及其對女性主義批評的影響

批評與闡釋

作者:黃柏剛

摘要:

西蒙娜·德·波伏娃運用語言學理論和方法,對性別概念進行定義和區分,細致深入地研究日常生活、宗教和禁忌語言對女性心理、女性意識的塑造和影響,對女性卑下地位的文化成因進行深入的探討。語言已成為她思考、探討性別與文化關係的一個重要緯度,體現出一種自覺的語言意識。波伏娃的語言研究為女性主義特別是後現代女性主義批評的發展提供了重要的理論啟示,具有承先啟後的轉折性意義。關鍵詞:波伏娃;語言;他者;女性寫作;女性主義批評

西蒙娜·德·波伏娃是繼弗吉尼亞·伍爾夫之後,又一位對女性主義運動產生了深刻影響的女性文學家、思想家。她提出了一係列突破性的觀點,首次在理論的層麵上讓人們認清了女性淪為第二性的社會文化原因,從根本上改變了女性對自身、對男性以及對男、女兩性之間社會關係的認識,對世界女權運動理論和實踐的發展產生了深刻久遠的影響。本文無意就波伏娃對西方女權運動所產生的影響作全麵梳理和評估,而是試圖分析和探討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所體現出的對語言理論方法的運用以及她對日常生活、宗教、禁忌等方麵語言問題的認識,在此基礎上,就波伏娃的語言研究對西方女性主義批評所產生的影響,作一些較為深入的探究。

一波伏娃對語言學方法的運用

及對多領域語言問題的研究

波伏娃生活的時代索緒爾語言學理論已開始為人所熟知,英美新批評和法國結構主義開始在文論和批評領域產生廣泛影響,對語言重要性的社會認知及波伏娃所受的高等教育,注定了她對語言的認識和以前的女性主義者有著不一樣的深度、廣度和角度。

(一)波伏娃從對性別概念的定義和區分入手,運用語言學理論和邏輯修辭方法,對女性的第二性社會地位和他者身份進行揭示,對父權文化傳統進行批判。

和傳統的對女性的認識強調生理、政治、經濟等決定論觀點截然不同,波伏娃對女人的認識是石破天驚的“形成”論。而對於女人是如何被人類文化整體所“形成”這個問題的揭示,波伏娃首先運用了語言學方法:她從“人”(man)一詞的詞源詞義分析入手,借“女性”這個性別概念內涵和外延的發掘和界定,考察“女性”與“男性”性別概念的相互關係,對涉及到女性的“他者”概念進行界定和區分。波伏娃在《第二性》序言中憤憤不平地指出:“人就是指男性。男人並不是根據女人本身去解釋女人,而是把女人說成是相對於男人的不能自主的人。……定義和區分女人的參照物是男人,而定義和區分男人的參照物卻不是女人。她是附屬的人,是同主要者相對立的次要者。他是主體(the Subject),是絕對的,而她則是他者(the Other)。”①波伏娃把男女兩性存在狀態的差異和權力關係用一句話就準確而深刻地概括了出來在兩性關係中,女性是男性在把自身界定為男性的過程中被樹立的,即定義和區分女性的參照物是男性,而定義和區分男性的參照物卻不是女性,這樣相互性便被取消了,“男性把女性變成了他者,‘女人是他者’亦即女人是客體和次要者,男性成為主體和主要者,是整個人類的標準。”②處於這種情況下,女性在社會中顯然不會具有屬於自己的主體位置,隻能作為他者而存在。

波伏娃不僅僅從性別的概念界定入手來戳穿男性文化的語言伎倆,而且對女性“他者”的悲劇性實質從存在主義哲學的意義上進行深刻的揭示:“‘the Other’的真正含義是指那些沒有或喪失了自我意識、處在他人或環境的支配下、完全處於客體地位、失去了主觀人格的被異化了的人。”③作為他者,女人缺乏獨立的思想,也無法表達自己的欲望。她的價值觀念由男人的需要來決定,她的身份依照男人的身份而定義。波伏娃通過對女性“他者”社會地位和文化處境的揭示,將對男/女兩種性別的認識由生理結構所決定的本質論立場轉向文化的層麵,從而建立起一種全新的對於性別問題的理解和認識。這種從語言出發探討文化構成的方法,體現出波伏娃所受的思維教育訓練和對語言理論的掌握和運用。同時,也體現出她對傳統文化的認識之深刻,對父權主義文化批判的切中要害。

(二)波伏娃對日常生活語言與女性第二性地位的形成之間的深層聯係進行了深入探討,使語言在男女性別差異的文化形成中的突出作用得到強調和重視。

除了語言方法的運用之外,波伏娃還對日常生活中帶有性別歧視色彩的語言給予充分的關注和深刻的剖析,女性主義思想家的敏銳、存在主義哲學家的深刻都由此得以體現:“一個男人要表達他和某女人發生肉體關係之事實,即說他曾‘占有’她,或‘拿’過她;希臘人稱一個不曾和男人有過關係的女人為‘未被製服的處女’……男性之色情詞彙常引自軍隊術語:情人具有大兵之魄力,她的器官緊張如弓,射精是‘爆炸’;他談及攻擊、侵襲、戰勝。在他的性激動中,含有一種英雄主義的味道。”④如果僅限於關注或描述這樣一種語言現象,那最多體現出作家對語言的某種敏感和中產階層婦女對粗魯語言的一種鄙夷,不足為奇。關鍵在於,波伏娃還引用作家班達的作品《Le Rapport d’Uriel》中的觀點,對這種語言現象產生的原因進行了一針見血的深刻剖析:“生殖之行為,存在於一人被另一人所占據;它一方麵硬塞給人一個征服者之觀念,另一方麵又塞給人某物被征服之概念。的確,當人們談起他們的愛情關係,即使最文明的人也說及征服、攻打、侵略、包圍,以及防衛、戰敗、投降,明顯地將戀愛觀念套入戰爭觀念。”⑤波伏娃認為男人的特權地位“來自生理上的進取角色與社會上之領袖或主人身份的合而為一;就是由於這社會功能之差異,生理方麵的區別才變得有意義。因為男人是世上的統治者,他認為他的欲望之強烈是他統治權之表征;人們認為性欲強的男人強壯、有勢暗示著活躍與超越。但在女人一方,因為她隻是一‘物’,她將被形容為‘溫暖’與‘冷感’,也就是說,她表現的將永遠隻是被動之性質。”⑥

通過對這種語言現象的深層心理積澱的分析,波伏娃對語言的男性強權色彩進行揭示,並指出這種語言特權對於培養男性的進取角色與鞏固男性社會統治者的心理有著重要作用。她通過這種對男性獨特生活語言與其內心意識聯係的分析,得出這樣一種認識:“所謂‘真正的女人’是文化的人工產物,正如以前的宦官閹人。她的賣弄風騷與順服之‘天性’,實在是被教出來的,正如男人的陽性驕傲亦是被教出一般。”⑦學者高宣揚對波伏娃思想的睿智和認識的深刻獨特給出了很高的評價:“也許西蒙·波伏娃成了西方文化史上第一位將兩性關係問題同西方文化和整個傳統文化的產生曆史整體聯係在一起的思想家。她指出性的二元性如同其他一切的二元性一樣是通過一場衝突而呈現出來的。因此可以理解,如果兩個當中的一個成功地向另一個強製地造成它的優越性,那麼優勝者就變成為絕對者。”⑧語言已然成為波伏娃觀照性別與文化構成的一個重要緯度,體現出她對語言問題思考和認識的深度。

(三)波伏娃對宗教語言、色情語言、神話等對女性性別心理所產生和施加的各方麵的影響進行係統的探討,將語言與文化、與女性第二性的主體心理形成聯係起來。